凤青双手抱剑斜靠在门柱上,嘴里咬着根草在玩。
吱呀一声,霓裳阁后门开了。
凤青看着眼前青衣打扮的春丹,叼着的草都掉了。
他偏过头想要往里看,却被凤岐用手肘捅了一道。
凤青连忙收回眼神,原本坐在中庭的萧泽安则起身迎向一脸报赧的阮流筝。
墨发尽数梳起,用玉冠挽好固定。
身上的襦裙换成了长袍,腰间挂上了招文袋。
活脱脱一个读书人家的小公子。
霓裳阁的梦掌柜跟着出了房门,她将一把折扇塞进阮流筝的手里,笑着说:“小姐长得俊俏,换成男装也难掩绝色。所以我只好给小姐的脸上涂些脂粉遮盖了。”
萧泽安上前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感慨道:“好在阿筝是女儿身,若是男儿身,本皇子可就要犯大错误了!”
周围站着都是人,阮流筝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催促:“快些走吧。”
萧泽安不再逗她,带着她上车。
因第一次做男装打扮,阮流筝倒是觉得新鲜。
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出门坐的马车是梦掌柜的,车上也没有镜匣,阮流筝只好按下心头的好奇。
但萧泽安却能够一直盯着她看。
阮流筝被他盯得脸颊发红,此时车内只有他们两人,便不由得嗔道:“别再看了!”
萧泽安此人颇爱蹬鼻子上脸。
你若越退,他便越上前。
他在车内拉过阮流筝的手,将她固定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
“阿筝不管是什么模样,都好看。”
他怕阮流筝以为自己在揶揄她,稍稍拉开距离,重复一遍:“我说真的。”
阮流筝心头微动,刚要说话。
萧泽安已经抢着出声:“阿筝若不信,就罚我亲你一下。”
话音刚落,阮流筝的唇就被他衔住了。
阮流筝眼里水光冽艳,像极了被搅乱的春水。
这个男人真的……太坏了!
两人下车的时候,脸色已如常。
因做了男装打扮,倒也不用刻意用帷帽遮盖。
因海市挨着港口,吹来的风都有些咸味。
阮流筝抬眼望去,长街如龙,人头攒动。
周围的人大多都是异邦打扮,有绿眼睛的卷发男子。
也有身着薄沙,袒胸露乳的红发女郎。
这就是海市。
“原来的海市只是港口旁的一个市场,大多是异邦的人将路上打捞的鱼蟹摆着买卖。后来朝廷接管了,就划了一大块地出来,专门供海上行商往来。那些远洋的船只到了,需想到海铺里挂名登记,由朝廷的人检查货物后才可放行。”
萧泽安抬手指向靠近港口的两层小楼:“那便是海铺,朝廷监管的。”
海铺门口歪歪扭扭排着队,阮流筝便猜他们是那些等着登记的行商了。
“随着海市的壮大,越来越多的行商前来做买卖,便衍生出了酒楼客栈及赌坊。”
萧泽安来过几次海市,对地形还算熟悉。
“朔京城里的公子哥平日里除了藕花楼,最爱来的地方也就是海市的金玉堂了。”
谢璟言今日便是在金玉堂里得了个宝贝,喊了萧泽安替他来做掌眼。
“喏,那就是金玉堂了。”
萧泽安带着她刚进了门,立刻就有眼尖的小二跟了上来。
“两位爷是寻人还是看货?”
这是金玉堂上的暗语。
金玉堂虽是正经开了门做生意的商户,但到底驻在海市里,总有些不能拿到台面上做买卖的贵器。
若人只是来海市看个货,听小二这么问,自然就是答‘看货’。
跑堂的小二便知道这不是专门受邀前来看稀奇物件的主,那便只有在外场被招待的份。
可你若回答‘寻人’,小二便会接着问。
“公子寻何人?”
“谷德。”
挂在门口的绿毛鹦鹉尖声重复:“谷德来了,谷德来了。”
凤青从腰中掏出银子,弹给那小二。
小二将手中的托盘一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银子。
他又从袖带里拿出鸟食,喂着那鹦鹉吃下去,这才朝着萧泽安一行作揖。
“好嘞,两位公子海川门请!”
阮流筝看着那鹦鹉稀奇,眼睛都舍不得眨。
萧泽安轻拍她的头,好笑地说:“这般出息,走吧,里头更新鲜。”
阮流筝收回眼神,害羞一笑,点头跟在萧泽安身侧。
海市龙蛇混杂,小二见惯了好男风的客人,对他们两人举止之间的亲昵也不在意。
反而在侧身引路的时候刻意交代:“小公子今日来的巧,赶上了海圩日。海川阁里正有多样珍宝在拍卖呢!”
萧泽安望着她隐在发间的耳洞,心头一动。
在两人并肩走着的时候贴近阮流筝轻声说:“若一会有漂亮的东珠玛瑙,本皇子便买了赠给小公子做耳坠。”
他的气息溅在阮流筝的耳边,令她耳尖微红。
海川阁设在金玉堂的顶层,两人登顶后,便瞧见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凤岐穿过人群巡了一圈,没发现谢璟言。
谢璟言性子跳脱,谁知道此时是不是由瞧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而又跑走了。
萧泽安不打算等他,让凤岐找小二安排了包间,带着阮流筝坐了进去。
侍女奉了茶,凤青便将包间的帘帐给卷了下来。
场外突然起了骚动,阮流筝寻声望去,见原本空着的台子上被人抬了个盖着红布的架子上来。
这应该是有珍宝要拍卖了。
阮流筝猜得不错,东西被摆上台后,便有掌柜搓着掌上台,对着台下的众人拱手。
“各位老爷,这是咱们临时收来的一件宝。大家都是堂里的贵客,知道咱们铺子开门做生意的风格,不是好东西,断不会临时摆在台面上来的。”
这些跑趟的掌柜惯会哄抬噱头,在勾起众人兴趣后。
掌柜才又说:“不过咱们堂里有堂里的规矩,越金贵的东西,越是只能卖给那些识货的主儿!断不能让好东西蒙了尘!若不打算参加的客人们,就请移步下层,自会有伙计好酒好肉招待着各位!”
掌柜话音落完,席间便有人稀疏起身,由小二往下引。
阮流筝不由得转头问:“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做买卖还看人的吗?”
她话音刚落,小二的声音就在帘外响起:“公子加吗?”
萧泽安本就是为了带阮流筝出来见世面的,挥手让凤青递了银子。
小二拿在手里垫了垫,隔着帘子作了个揖,提笔记在账上:“风字间公子列位为一位。”
萧泽安耐心解惑:“海市里的人精罢了,想要抬高那东西的价格。”
阮流筝哦了一声,心道这做生意的法子倒是不错,用噱头抬价,赶明儿要让张掌柜也跟着学起来。
席间的小二走了一圈后,将账簿递给掌柜。
为了方便包间里的人看清拍卖的宝物,遮挡用的帘子都被小二给拉了起来。
在气氛的烘托下,连阮流筝都对台上盖着红绸的珍宝提起了十二分兴趣。
萧泽安见状不由得打趣道:“阿筝难得喜欢,那我就是散尽了千金,都要替你拍到了。”
阮流筝睨了他一眼,娇哼着说:“我见公子也喜欢,不如由我拍下赠给公子吧。”
萧泽安低声颔首道:“是了是了,倒是忘了我的阿筝,家财万贯。恭请不如从命,就请阿筝拍下赠我做……聘礼吧?”
阮流筝咬着牙骂他不知羞,台上的掌柜的手已经落在红绸上了。
随着他手中的动作一扬,一把匕首躺在架子上。
阮流筝扭过头正要说不是金石玉器真可惜,就瞧见萧泽安遽然起身,撞碎了摆在旁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