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洲果然变了脸色,头顶那块绿巾似乎飘得更绿了。
他制止了徐氏的出声,眼神复杂地看向阮流筝。
阮流筝一脸坦荡,将刀捅得更深,道:“相公别忘了,三妹妹如今吃穿都是陆府出的银子,可还是给家里惹出来了麻烦事,咱们能够帮着解决已是万幸,难不成真要闹到衙门上去供人嘲笑吗?做人妾室是委屈了些,但她嫁的是我二伯母一家,也称得上是高嫁,在旁人看来,咱们也不算苛待三妹妹了。”
陆之洲垂头丧气,可仔细想想,阮流筝说的也并无道理。
从他中了探花,娶了阮流筝后,徐氏经常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说着自己与陆之妍为了供他读书有多辛苦。
可他出息了,也没有忘记过母亲妹妹的好啊!
将她们从老家接了出来,好吃好喝供着。
甚至让阮流筝拿出她的家私以及将军府的名头,为陆之妍在朔京城里博了个贵女的头衔。
可她骨子里同徐氏一样,到底是个粗鄙的山野丫头。
再用金银堆砌起来,也铸不出贵女的内涵。
就连陆正丰也时常叹道妍姐儿恐怕难以高嫁,只能尽可能让她嫁给好人家,能够在未来替陆之洲的仕途有助力就好。
只是——
若当真让陆之妍以妾室的身份嫁进阮府,两家人面上的情分怕是就被彻底撕烂了,那阮佩云同自己岂不是就没戏了。
她肚子里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陆之洲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阮佩云,在与她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便慌张转开了。
陆之洲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如今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仕途。
女人嘛,哪里没有!他管不上那么多了!
“二伯母,阿筝说的是,你怎么看呢?”
阮佩云在听见陆之洲出声后就闭了眼,跌坐在了椅子上。
邱氏也此时也顾不上女儿,也怕她脱口说出一些胡话,便吩咐下人赶紧将她拖走。
如今得先把眼前的烫手山芋给丢了才是!
但邱氏面上还是端了姿态,看也不看徐氏,像是只愿意同陆之洲谈话。
“自古以来就极少有正经人家的哥儿先纳了妾才娶的妻。”
陆之洲陪着笑:“二伯母,话不是这么说,咱们两家若能在有好事发生,那是亲上加亲!对外可以说昌哥儿同我三妹妹两情相悦,但昌哥儿自幼定过亲,如今不好轻易毁约。我妹妹一心痴恋昌哥儿,不求名分,只求与昌哥儿在一起,这样一来,你我两家在别人眼里,也是那成为愿意成就他们一段佳话的开明家庭。”
这话说得错洞百出,但朔京城里有几家高门大户没有这样的错事?
旁人只会看结果,只要面上说得过去,便也可以稀里糊涂地将事情给搪塞走。
邱氏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松了不少下来。
她得寸进尺地说:“你是我……侄女婿,读书读得又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才勉强同意这件事的!我昌哥儿身份同你们家女儿不一样,让她进了门已经很让步了,而且纳一个妾而已,我们家是不会花太多银子的。”
陆之洲拦下跳脚的徐氏,连连点头道以伯母伯父为主。
就这样,一场闹剧便在阮陆两家人的私谈中被摁了下来。
裴夫人特意交代了所有到场的夫人,希望大家能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再去当面谈论此事,所有人也都应承了。
阮士昌当天就被邱氏给接走了。
陆之妍则是在当日的下午才醒过来,她刚睁开眼就看见徐氏,先是抱着她哭了好久,最后才扭扭捏捏地问:“娘,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会同阮公子在一块,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我……我是不是就要嫁给他了?”
徐氏怕陆之妍知道真相后会大闹,也不敢明说,敷衍道:“是了是了,你安心回家绣喜帕吧!”
陆之妍还真是没有一丝贵女的矜持,就算失了身,但一想到能够嫁给阮士昌,还以为是徐氏前来替自己撑了腰导致的,欢欢喜喜地跟着她们回府‘待嫁’了。
一年一度让人期待的千金宴,就这样只风光了一天,便草草结束了。
今年的魁首,自然评给了萧乐安,其他的九名贵女是谁也没人在意。
大家谈论最多的,除了陆之妍与阮士昌的事,也就是阮流筝在首日与云龙先生的琴笛相斗了。
阮流筝在离开温泉山庄的时候特意去找了萧乐安。
萧乐安与她约定好,两人平日里可以书信往来,等下一次萧乐安偷溜出宫的时候,就会前去找她玩。
裴夫人在旁边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起刚要说话,萧乐安便吐了舌头一溜烟跑了。
阮流筝又与裴夫人道了别,转身往自己马车走的时候,瞧见陆之洲正站在一旁。
她拧了眉头,当下停了脚步,陆之洲怎么没和徐氏一起走?
陆之洲也瞧见了她,小跑过来,口中还说:“阿筝,那个车夫怎么看着那么眼生?不是府里的下人吧?”
阮流筝随口解释:“那是我娘家带来的人,之前一直放在庄子上,如今庄子卖了,便把人叫回来在府里做个闲差。”
陆之洲一是心知肚明为何阮流筝会发卖庄子,二也有心同她讨好关系,便不再追问,迎着她的脚步往马车上走。
“阿筝,我是想和你谈谈三妹妹出嫁的事。”
阮流筝明知故问道:“且不说三妹妹是作为妾室嫁进二伯母家,就算要给她备嫁,父亲母亲都在,你我何必着急?”
陆之洲自然是惦记着她嫁进陆府的那些嫁妆。
“父母给的那是他们的事,但如今陆府是你我当家,三妹妹出嫁,又是嫁到你二伯母家去,咱们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不是?依我看,你的嫁妆里头不是有不少好的衣物料子吗?还有三妹妹最喜欢的那把绿绮琴,若能给了她做添妆,人家也能夸你这个做嫂嫂的一声好。”
阮流筝呵的一声都笑了,她需要旁人夸她的好了吗?
陆之洲见说了半天,阮流筝依旧没有松口,也失了耐心,不由得拔高了声音,道:“三妹妹嫁去做妾已经够委屈的了,若不多给她些嫁妆傍身,日后遭主母欺负该怎么办?”
“相公别忘了,同意让三妹妹去做妾的可是你。”阮流筝忽地收起嘲笑的脸,甩手掌柜做得十分顺畅,冷漠地说:“三妹妹委不委屈,都怪不得别人,是你们陆家的人,将她送去当妾的。”
“你!”
陆之洲近来经常在阮流筝脸上见到这般嘲讽的神情,加上心里猜忌着她与五皇子之间的关系,早是对她心生不满。
如今更是遇上了陆之妍与阮士昌的事,害他与阮佩云再难相好,一桩桩麻烦的事压在他的头上,将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全部抹去。
陆之洲下意识扬起了手,春丹在旁看着心惊,正想要上前替阮流筝接下那一巴掌的时候——
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由后而入,将阮流筝在一瞬间笼罩进去。
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撞进了她的鼻腔。
阮流筝呼吸一沉,诡异的想法像一条小蛇,倏地钻进了她的心里——身后的人,定是萧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