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在离开千客轩之后脑海中回想着李二明说的话,药劲上来后,他只觉得头昏脑涨,视物模糊,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感觉。他心中也是感觉诧异,那李二明和他喝酒,他满打满算喝了两杯而已。同时,他也意外自己这一路上只有稀疏的灯火,行人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恍惚中,江宏走到了一处平时经常路过的小巷,小巷两边都是墙壁,只有远处一盏灯火发出的幽光勉强能让人看清道路。他进到这街道之中后,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阴冷。而此刻,“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子时三更,平安无事。”更夫的声音也是从远处传来。
当这声音传来的时候,江宏忽然想起,今日就是她玲妹的头七之日了。一念至此,他甚至连药性都是压住了几分。而李二明的话则是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阴兵过境、百鬼夜行’,他不由得哂笑一声,以他的阅历,还真就没听过阴魂伤人之事。
随后,江宏止住了反身去往灯火更加明亮之处的冲动,而是继续向巷子的深处走去。在走出几步之后,他隐隐间听到了女子哭泣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离他很远,但在这寂静的小巷之中却是格外的清晰。他又一次止步,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昏暗的巷子。
可在江宏加快脚步的同时,女子的哭声变得不再遥远,而是仿佛就在耳边。江宏向四周望去,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昏暗。江宏忍住心中的恐惧继续前行,但在快速前进同时也是变得谨慎,不断地四处观望。哭声依旧在继续,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很快,临近巷口,江宏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出了这里,就是灯火通明的红灯区了,看着远处明亮的灯火,他心中安定了不少。而随着他心情放松,脚步也是轻快了不少,哭声更是在此刻消失,这让他心中也是想起了教书先生常说的一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由得自嘲一笑,真是自己吓自己。
终于出了巷口,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同时一个让他全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声音传来,“宏郎,我终于找到你了。”江宏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如何出现的,只觉得对方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现在对方背对着灯光,他只能隐约通过身形和对方的话判断,对方就是此刻已经死去的他的玲妹。
在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才艰难地问道,“玲妹,真的是你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宏郎,我想让你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那女子艰难地伸出了惨白的手,似乎是想要向江宏求救,但又像是无力行动。在女子有所动作的时候,江宏也终于是从女子背后的灯光中看到了一点女子的脸,不同于想象中的鲜血淋漓,也不同于死人的惨白了,此刻女子的脸像是冻僵了一般。
“玲妹,你怎会如此?”江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知道他的玲妹是被屠户乱刀杀死,他能想到对方鲜血淋漓的可能,就算是让人画好了妆,也应该是惨白,却不应该是冻僵一般。
听到江宏的问题,那女子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身形不断地颤抖,伸出的手也是开始胡乱地挥舞,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江宏见状也是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过了半晌,那女子终于是平复下来,如怨如泣的声音说道,“这是因为我被判到冰山狱了啊。”
“到了那里,没有一件蔽体之衣,每个人都赤裸地走在冰山之上。那冰山好冷,冷得彻骨,冻得人全身发麻,若是在爬的时候不小心摔倒,那彻骨的寒冷更是让人的五脏都会冻僵。”那女子继而补充道。
“可你。”江宏看着女子,他想问女子,‘你现在穿着衣服啊。’
“头七是返乡之日,我实在无法赤身裸体地回来,所以向鬼差借了一件衣服,不过却要在冰山狱加判十年。”女子似是听到了江宏的疑问,艰难地解释道。
看到女子的处境,江宏有些惊惧地嘶吼道,“不,我不会进冰山狱的,你那丈夫已经遭遇匪乱生死不明了,我和你是两情相悦,所以我不会进去的。”
看到江宏撇清自己的行为,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冰冷。随后说道,“宏郎你不必如此,地府之中自有孽镜台等着你。等到了那里,你什么都瞒不住的。”
听到女子变得冰冷的话语,江宏的思绪也是有些崩溃。他听说过地府冥罚最为公正,也是听过孽镜台的名声。相传此台乃是天地灵气所结而成,凡人魂魄到此,即可照耀其本身面目,丝毫不能隐藏,将自己一生的罪孽尽摄于心。
“地府路远,你我从此阴阳两隔。只是还望你帮我最后一事,让我少受一点苦,也为你减轻一点罪孽。”女子在江宏沉默之后,低声说道,仿佛是费尽了力气。
“什么事?”江宏此刻近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地问道。
“给我们的孩子正名。”女子的声音似乎是有着希冀。
“什么?”江宏的思考能力又恢复了一些,给他们的孩子正名,那他就得身败名裂。
女子似乎是对此早有预见,自顾自地解释道,“冥府判罚之时,尚有一事有所不明。我是身怀六甲而死,没能正常地让孩子来到人世。婴灵有怨,我当入石压狱。但阎王念我本无加害之意,所以给了一线生机。若能为孩子正名,以祭飨化解此怨,可免去石压之刑。”
江宏听完女子的解释,心中也是了然。相传残害婴儿之人会在死后进入石压之狱,那里会像碾谷子一般将人体碾压,其痛苦程度远超冰山之狱。但他心中还是有一丝迟疑,比起那样遥远的未来,眼前的利益同样有诱惑力。
“若是你不肯助我,那等到七月十五,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到时就看你命数还剩几何了。”女子似乎是因为江宏的迟疑而变得气愤,出声威胁道。
江宏听到威胁,恐惧从心中升起,同时也感到无奈,本是相亲相爱的两人,竟是走到了这一步。而正当江宏踌躇,不知该如何回应之时,一阵铁链拖地而行的声音响起。随后仿佛是一阵白光一闪而过,那女子就此消失。
江宏只感觉自己死里逃生,也不敢再回自己的院落。而是闯入了红灯区的一处所在,在匆匆付好钱之后,也没有找女子服侍,而是开着窗子,听着外面的靡靡之音陷入了梦乡。在梦中,他恍惚间又是看到了他的玲妹,这一次,他的玲妹变成了凶神恶煞,前来向他索命。
在江宏陷入梦乡之时。邢捕头有些感慨地说道,“孔方,你真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到提前打更这招。”李二明不仅没把江宏灌醉,也没有拖延对方足够的时间。于是在无奈之下,孔方只好找人提前打更。至于江宏,喝了药的他时间观念已经有些混乱了,没有察觉到打更的时间不对,这才糊弄了过去。
“不过更厉害的还是月丫头。就算明知是演的,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阴冷,就像真的有阴魂回来了一般。就是不知能不能糊弄住那个江宏。”邢捕头对此时还没有卸妆的陆明月说道。
此时陆明月没有像以往一样保持微笑,而是面色冰冷地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在场的众人知道这场戏已经谢幕,也就自行离开了。除了李二明,喝了近一坛加了料的酒,短时间是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