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顾家主岂不是个废人?”有人小声道。
沈初重新为顾家主盖上白布,娘亲的无心之举竟然让顾家主从此无法再行医。
她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顾家主的药里确实有曼陀罗,也是因为曼陀罗的药效,导致在昏睡中窒息而亡。”
一旁,严仵作见他辛辛苦苦剖验出来的结论全给沈初做了嫁衣,心里格外不痛快,“你一个验尸的,又不会医又不懂药的,瞎说”
蔺淮言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了严仵作一眼,严仵作吓得立刻闭嘴。
随后,蔺淮言让人找来药童。
药童来时还带来了顾家主的药方,他递给蔺淮言,蔺淮言却对着严仵作道:“念出来听听。”
严仵作乐意至极,他本就觉得沈初在瞎蒙,一个仵作要是能懂这么多的话,早就去当郎中了,还做什么又脏又累出事又要背锅的仵作啊。
他打开药方,“防风、灵仙、川芎”他越念越耳熟,这不就是沈初闻出来的药吗,后面的几味药说什么也念不下去了,只是在扫见最后一味“曼陀罗”后,继续道:“曼陀罗是最近这服药才加进去的,以前没有。”
蔺淮言询问药童:“药方是顾大小姐开的?”
药童摇头,“是老爷自己开的,前段时间老爷和大小姐争论时,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旧伤,手痛加剧,整宿整宿睡不着,书房彻夜灯明,大小姐心疼老爷身子,便加了这味药,自那以后老爷能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
“因为什么争执?”
“老爷的房间很少让我们靠近,所以不曾听见他们为何争论。”
因为顾云和拖延的态度,让蔺淮言对顾家主的死产生了质疑,现在顾家主死亡前因后果全部弄清楚后,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等王汉的口供以及找出引火的人,而这件事交给了陈佩之去查。
蔺淮言瞧着沈初憔悴的面色,决定先带她休息,于是选择从顾氏医馆离开,那里临街,附近就有齐洲最好的酒楼。
三人穿过医馆和顾府相连的长廊,沈初见四周没有其他人,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道:“大人,您怀疑顾家主的死和顾云和有关?”
蔺淮言点头,边走边道:“顾云和一直在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王汉,即便王汉不是奉北狄之命来找医书,光是一位普通的贼,在没找到医书前,即便是恼羞成怒杀人,也绝对不会放火烧顾府。
而且,你今日可看见顾云和在发现顾老夫人身上刻有针法时的反应吗?”
沈初驻足回忆,“顾云和当时很激动,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激动。”
蔺淮言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比谁都想要得到那本医书,也只有在她身上,才会出现得不到不如毁掉的极端心理。”
因为顾云和没有医书,依旧是齐洲第一名医,医书于她是锦上添花,这朵花如果不能添在自己身上,毁掉反而对自己第一名医的地位更安全。王汉不懂医,他要医书,是为了回去复命,断然不敢毁掉医书。
三人离医馆越来越近,耳边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走在最前方的季多停下脚步,咦了一声。
沈初从医馆后院朝大门望去,只见医馆外挤满了人,有抱着孩童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互相搀扶的夫妻他们守在门口,满脸焦急,不停地张望顾府里的情况。
季多招来医馆里的小厮问道:“你们医馆做什么坏事了,这么多人找上门了。”
小厮一听,慌忙摆手,“大人明察啊,这些人是知道顾府失火后,特意来看大小姐的,赶都赶不走,说自己和亲人的命都是大小姐救回来的,不亲眼见到大小姐,确定她没事,是不会离开的。”
顾云和在齐洲百姓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药馆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季多横着长剑才开出一条路。
人群正后方,一位老婆婆牵着孩童慌张地走了过来。
她边走边用拐杖在前方探路。
沈初在她眼前摆了摆手,老婆婆毫无察觉,只是侧着耳朵,满脸焦急地问,“你们准备走了吗?是看见大小姐了?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手上提着一个破旧竹篮,里面装着烧饼和鸡蛋,在她身边,三岁的孩童怯生生地藏在她腿后,一边打量他们,一边对着竹篮里的食物吞口水。
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家里唯一一点吃食,没舍得给长身体的孩子吃,全送过来了,可见顾云和在老婆婆心目中的地位极高。
沈初回道:“顾大小姐没事,只是昨夜忙着救火,现在还在休息。”
“老天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脸上露出欣慰激动的笑容,然后将孩子从身后拉了出来,“啊汝,你快磕头,谢谢上苍保佑顾神医没事。”
啊汝还小,分不清善恶,只是瞧着蔺淮言浑然天成的冷意,莫名的害怕,又躲进老婆婆身后。
老婆婆看不见,生起气来,举起棍子作势就要打啊汝。
沈初立刻拦住,“她什么都不懂,你何必强求她。”
老婆婆推开沈初,依旧对啊汝道:“你出生自带胎毒,要不是顾神医生收你在这药馆里医治半月,你早就夭折了,顾神医是你的恩人,快,跪下!”
老婆婆按住啊汝瘦小的身子,强迫她跪下。
看着不哭不闹的啊汝,沈初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么一路走来,面对生死离别,不敢哭;面对困难危险,不能哭
沈初心里一阵心酸,她抿了抿唇,却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劝老婆婆。
此时,药馆门口突然有人开始躁动,人群中有人喊道:“来了,大小姐来了!”
一瞬间,所有人一拥而上,你争我抢挤向药馆,老婆婆也摸索着跟了过去。
此时,侧边有人向他们冲了过来。
蔺淮言挥起衣袖作势要揽住沈初躲过冲撞,可还未碰到,就见沈初缩着身子,一个跨步躲了过去,只留他尴尬地伸着长臂。
蔺淮言狭眸,知道沈初惜命,不知道她还挺会判断风险,一有危险第一个溜走。
他侧目,好在三岁的啊汝还在,他顺势抱起啊汝,侧身落在人群外。
沈初站定后,瞧着蔺淮言怀中的孩子,杏眸里又悔又喜,她竟然只顾自己,忘了啊汝!
如果不是蔺淮言,啊汝肯定会被那些人踩伤。
她接过啊汝,崇拜道:“大人,您不仅侠肝义胆,还心思细腻,真是太太太太厉害了!”
蔺淮言身子一僵,偏过头去,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莫名闪烁着几丝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