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潇然闻声转头看过去,只见医仙表情平静地站在高处一间木屋门口。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迫不及待用轻功飞身上前,在门口闻到了更重的血腥味,呼吸都更加不自然,轻声问:“敢问医仙,我表哥在哪?”
医仙后退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说:“在里面。”
宁潇然抬脚就要往里去,医仙却拉住他的手臂说:“但他不想让你知道,不过既然没能瞒住你,还请你冷静面对。”
听到这样的话,宁潇然仿佛听到了对罗峰生命的审判,缓缓推开医仙的手,脚步飘飘然走了进去。
门外的医仙不满地瞪了一眼元叔,让他引开宁潇然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自知没完成任务的元叔也是理亏,小声辩解说:“是他非要这么快回来……我拦不住……”
进门的宁潇然看见木屋里摆放着两张木床,一张躺着脸上缠着绷带浑身扎满银针的葛天一,另一张床上则盖了一块白布。
他呼吸都变得艰难,轻轻走过去伸手想要揭开白布,看看
医仙跟进来提醒说:“如果你想看,要做好心理准备。”
宁潇然的手停在空中,长长吐出一口气调节情绪,接着才慢慢掀开白布的一角。
只露出一点点,宁潇然就吓得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喘着粗气。
白布下是一具干尸,干瘪凹陷的身体,脸上两个硕大的血窟窿……
这是罗峰?这居然是罗峰?
不敢相信只不过一天一夜没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呕…呕……”宁潇然不自觉捂着胸口干呕,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脑袋里塞满了一个个疑问。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站在一旁始终冷静的医仙开口解释说:“葛天一的伤势太重,毒素已经顺着血液弥漫全身,唯一能救他的办法便是换血,这里只有罗峰的血最合适。我将方法告诉他,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还叮嘱我们别让你知道,别让葛天一知道。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希望你能遵守罗峰的遗愿,瞒着葛天一。”
她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给宁潇然消化这一切的时间。
出去之后,医仙来到元叔身边,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他。
“师父……”元叔耷拉着脑袋说,“徒儿已经尽力拖延了,可他放心不下非要尽快回来。”
医仙回头看向木屋,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瞒不住宁潇然的,他在这谷里早晚要知道,也是我动手慢了些,第一次换血,时间上没留宽裕……你去准备些吃的,我饿了。”
“是是是!”元叔立刻点头如捣蒜,提着手里的东西小跑去了厨房。
木屋里,宁潇然感觉后脑勺像被人用铁锤重重砸了一下似的,满眼不可置信缓缓后退,触碰到墙壁跌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流下一滴泪,脑海中不自觉全是罗峰的脸,从小到大都阴沉着的那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许多钱。
尤其是罗峰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对宁潇然说对不起的那一幕,更是反反复复拉扯着宁潇然的心。
曾经鲜活的人如今变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干尸。
前不久罗峰刚刚失去了双亲和暗影堂,刚刚和宁潇然说“对不起”,现在人已经凉透了?
宁潇然已经原谅表哥了,已经决定带表哥回皇城好好过日子呢,他已经……
可罗峰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
这么突然,这么猝不及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强烈的震惊过后大脑一片空白……
除了亲人突然离世的悲痛以外,宁潇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罗峰的这个选择。
好像一口气憋在胸口,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没有怨恨的对象,怨谁都不对。
毕竟对方是葛天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葛天一,替罗峰挡下暗器的葛天一。
罗峰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葛天一的命,宁潇然除了尊重他的选择,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选。
罗峰居然用自己的命去换葛天一的命……
宁潇然就这么抱着膝盖蜷缩在木屋的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摆放的两张床。
表哥没了,表哥死了……
一夜过去了,原本医仙还以为会听到宁潇然崩溃大哭的声音,可山谷里安安静静的。
翌日清晨,医仙来到木屋里,瞧着宁潇然憔悴的模样,走到葛天一的床边把脉,问:“罗峰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
宁潇然听了回过神来,缓缓抬起无神的双眸,声音轻飘飘地说:“就埋葬在湖边吧,他说过,他喜欢那里,可以吗?”
“好,我让元儿帮你。”医仙说完转身出去找元叔来帮宁潇然埋葬罗峰。
两个人抬着床板往湖边走去,医仙怀里抱着两把比她高出许多的铁锹跟在后面。
一路上元叔都忍不住回头许多次去看宁潇然,他脸上是一种生无可恋的平静,还不如嚎啕大哭一场呢,这样看上去更让人不放心。
来到湖边,两个人将床板放在地上,一人一个铁锹开始挖坑。
宁潇然认真地挖着,用力地挖着,面无表情,不知疲倦。
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元叔时不时瞟一眼宁潇然,什么也不敢问。
等坑挖好了之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裹着白布罗峰埋在在这里。
一个小小的土堆出现在湖边。
宁潇然站在土堆前,轻声问:“他临走之前,还有什么话吗?”
医仙站在宁潇然旁边,回答说:“他说,如果你们问起来,就说他去北境和郡主成亲了,还提醒千万不要告诉葛天一。他不仅换了血,还换了眼睛,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救葛天一的命,因为他说,那是他一生最爱的人。”
一生最爱的人……
宁潇然突然有点想笑,笑自己的迟钝,笑自己的愚笨,怎么就没有看出来罗峰和葛天一之间那不一样的感情呢?
“我想一个人陪他一会儿。”宁潇然哽咽着说。
医仙和元叔对视一眼,默默带着铁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