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叔说,我在肚子里的时候,我爹就开始傻乐,乐到了我出生。
出生之后,被允许姓宴,我爹更乐了。
于是,满城焰火亮如白昼。
流水席摆了十里长街,每个百姓都能白吃白喝。
散财的马车在长安城跑了整整一日,一路撒银钱,有铜板,有碎银,运气好的还能抢到金叶子。
对于我爹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对长安城的百姓来说,也是发财日。
过去了好几年,长安城的百姓还是会想起那空前盛况的那一日。
那是我的满月宴。
要不是太后和姑姑都劝着我爹爹低调点,不可张扬,他不知还能弄出多少热闹事来。
现在我大了,再听豆叔说这些,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生个小孩,很稀罕吗?不是大家都有吗?我爹为啥这么高兴?他这么喜欢,为啥不叫太后多生几个?”
我是真心实意的发问。
却把豆叔难倒了。
他捏了把汗。
“这个……有些人唾手可得的,却是有些人终其一生难以拥有的……”
我听不懂。
这话实在太复杂了。
大人总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拉倒了,大不了等我大了再问,到时候一定能听明白。
……
爹爹还是个醋坛子。
这话是姑姑说的。
姑姑和太傅在府里设宴,庭院中,太后遇到秦大人,便停步寒暄。
秦大人礼道:“听闻太后娘娘前些日子患了头疾,闻风见痛,用了多味药不见好转。我让人去朱提郡寻了些上好的天麻来,太后试一试?”
秦大人年岁跟我父亲差不多,可他一直没有娶媳妇生孩子。
我总听到别人说他闲话,每回听到,我就说忍不住插嘴说那些人。
人家娶不娶媳妇,生不生孩子,有你们什么事儿?咸吃萝卜淡操心,背后说人是非是要变成长舌头的!
我说话管用,后来只要我在,那些人都会自己管好嘴。
而面对秦大人,爹爹语气有点怪。
“太医署中的药都没用,你寻的药有用?”
我也早就发现,爹爹不太喜欢秦大人,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
但太后对秦大人很是客气敬重。
“当然愿意一试,你费心了。”
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我是半点听不出来有啥毛病。
可我爹闷闷不乐。
太后走开一会儿,他便在那冷哼,语气酸得比没熟的橘子还酸。
“又不是亲自去朱提郡山里采的药,不就说句话,派人跑一趟的事,就跑来献宝,好像费了多大的心思。”
姑姑无奈说:“明月头疼,不少大臣都献了药材,秦时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爹说:“别人都派人送进宫,偏他爱出风头,要送到明月面前来。”
姑姑叹口气。
“这不是我喊他来赴宴,碰到了吗?我瞧着这也没什么啊?”
爹爹说:“沈令仪的前妻要是对沈令仪嘘寒问暖,你气不气?”
姑姑能咋说,那两人也并没有过火,她总不能去斥责几句,这也显得有点过。
姑姑只能劝我爹:“真要有什么,反而畏畏缩缩的,不会让你看到的。当着你面说几句话,也不过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爹爹臭着脸说:“我看他就是想勾引明月,一点分寸也没有。”
姑姑劝得口干舌燥。
“不至于吧,秦时也没做什么,他在朝为官,跟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还老死不相往来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旧人都没几个了,你就别跟秦时过不去了。”
爹爹说:“他自己注意分寸,我也不会同他过不去。”
姑姑顿了顿,说:“行了,媳妇都是从人家手里抢来的,你都不羞愧,还埋汰人家呢,少说几句。”
听到这,我来劲儿了,一本正经的说:“爹爹抢媳妇是怎么回事?爹爹怎么能抢呢?好孩子是不抢别人的!”
爹爹愣了愣,手忙脚乱的想跟我解释。
“予怀,你听爹爹说……”
这时候太后回来了,爹爹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不高兴了。
因为周姨和她巫马叔叔到了,周姨拿了个小瓷瓶给太后。
“巫马陵说这是扶风国治头疾的神药,你试试。”
爹爹阴阳怪气的说:“药可不能乱吃。”
姑姑用手肘子顶了顶他,压低了声音说:“你这个醋坛子够了啊,人家现在是晚莹的夫婿,你就别乱吃飞醋了。”
爹爹哼道:“谁知道是不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姑姑剜他一眼。
“晚莹又不傻,那样的男人她会要吗?你够了啊,这是我家设宴,对我的客人客气点。”
姑姑特意压低声音说话的,我挨得近,便听得到一点。
太后双手接过了周姨手里的小瓷瓶。
“其实也没什么,就那日睡少了头有点疼,清风小题大做让一堆太医来看,这传出去,就变成我头疾不愈了。”
周姨笑声有点夸张。
“哈哈哈然后大家伙儿都给你送药是不是,哈哈哈……”
“是啊,”太后笑着说,“锦绣宫里一堆稀奇药,我也终于见识到,一个头疾原来可以有这么多治法。”
姑姑偷偷在爹爹耳边说:“看到了吧,跟晚莹她会解释,但跟秦时她并没有多说,只是客套而已,你就不要想多了。”
我却觉得有点奇怪。
回宫后,我问太后,“为什么明明没有头疾,却不跟所有人解释?”
闻言,爹爹也问:“为什么啊?”
太后摸摸我的头,对爹爹说:“原本是要解释的,免得他们为此事劳心劳力。但我发现,有人送来的药不对劲。那就顺其自然了,我想看看,有多少人能干出这事来。”
爹爹眉头打紧,眼底闪过杀意。
“谁?”
我也好奇,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谁啊谁啊?送个药都送不好,谁那么笨啊?”
太后看了我一眼,“回去再说。”
我撅着嘴哼了声。
大人真讨厌,很多事都不告诉我。
……
段溯越来越忙,陪我玩的功夫越来越少。
他长大了,也变得让人讨厌,他居然拉着我旁听沈太傅给他授课!
什么鬼。
我根本就听不懂!
根本!听不懂!
我托着腮在那神游太虚,想着南街那串糖葫芦流哈喇子,段溯非要点我名。
“予怀,你怎么看?”
看什么?
我拍案而起。
“我觉得吃个糖葫芦没有关系,又不是天天吃!而且牙那么多,烂掉一颗两颗没有关系!男子汉不怕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