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意戴着蒙面白纱,亲自一口一口的喂药给陆云霄。
在他开口之前,一根手指竖在他唇前。
“让我走的话,就不必说了。”
陆云霄躺在榻上,俊脸显病弱的苍白,“你执意留在这,皇上早晚会看出端倪,会害了你的。”
宴如意给他掖了掖被角。
“我要是走了,那些宫人不会好好管你死活的。”
毕竟是下人,得的又是天花,太医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下人尽力,宫人也会能躲就躲。
宴如意深知自己当年能好转,那是费了多大的财力广招名医,又有多少人围着她转,才将她救了回来。
如果她放手,离开关雎宫,陆云霄和另一位宫女很可能被放弃,丢在杂房里任其自生自灭。
陆云霄眼中含泪。
“我这条命死就死了,不值得娘娘如此对待,这辈子能得到娘娘垂青,已是死而无憾。”
“我不要你说死,我要你活下来,”宴如意温声细语的说,“安心养病,不要多想。”
皇帝派来的太监又在外头喊话。
“贵妃娘娘,关雎宫病气重,不利于娘娘玉体,皇上请您迁居瑶华宫。”
宴如意隔着门回话,“不去。”
门外还候着一位秦太医,“娘娘,那让我为您把个平安脉吧。”
宴如意开了一点门,细腕伸了出去。
秦太医拿出帕子蒙在她腕上,把了片刻后,跪地道喜。
“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
宴如意猛地打开门。
门外不仅有皇帝派来的太监,太医,还有数名侍卫。
此刻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正在恭贺她有孕之喜。
除非提剑把他们都砍了,否则这事绝对瞒不住。
宴如意仓皇回头看了眼陆云霄。
这事一旦宣扬出去,第一次死的,一定是她宫里的假太监陆云霄。
她该怎么办?
宴如意瞪向跪地道喜的太医,“你这医术实在不行,本宫都数月不曾承宠,岂会有孕?如此胡乱诊断,太医署中怎会有这样蹩脚之人?”
秦太医一愣,慌乱道:“可是这……这的确像喜脉,这……”
宴如意冷着脸道:“会不会有其他病症,脉象也像喜脉的?”
“有是有相似的,可是这……”
分明就是如珠走盘的喜脉啊!
可贵妃咬定没有承宠,那难道真是他医术不精,误诊了?
“娘娘,微臣再给您把一次。”
“不必了,”宴如意摆出嫌弃他的脸色,再道,“本宫要方太医来把脉,方太医的医术本宫信得过。”
回进殿内,陆云霄已经坐了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娘娘……”
“放心,会没事的,”宴如意安抚他,轻声说,“原本我该留下来陪你,可我现在得想办法出宫了。你别担心我,好好养病。”
陆云霄的目光注视着她小腹,有欣喜,有忧虑。
他想不到这辈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福分,能与她有个孩子,可这个孩子,这样的处境,是很难有福气出生的。
宴如意想伸手摸摸他脸,最后还是缩回去。
“放心,我堂兄会护住我们母子的,你只要养好身子,到时候来接你出宫,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
陆云霄眼里含泪,重重点了头。
方太医很快应召而来,替她把了脉后,当着门口侍卫和太监的面,说道:“娘娘这是积食所致,并非有孕。”
宴如意便道:“今日被诊错脉,真是一桩趣事,若是我大伯知道了,定要奏请皇上好好诊治这位太医。”
方太医听出来意思。
关键是要让宣王知晓此事。他本就是宣王安排在太医署的人,自然要去通风报信的。
秦太医跪在她脚边,战战兢兢道:
“娘娘,臣学术不精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宴如意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也是件小事,就不必闹大了。”
-
张太医去宁江别苑时提了一嘴。
“秦太医也太粗心了,滑脉都能把错,贵妃娘娘勃然大怒,秦太医便被贬出太医署了,还罚永不能入长安。”
卓明月皱起眉,“滑脉?那不是喜脉?”
“是啊,”张太医浑然不知其中门道,侃侃而谈,“贵妃数月不曾侍寝,先前又失过孩子,这回秦太医如此冒失,可不是找打?”
“然后呢?”
“然后皇上下令,强行让贵妃娘娘撤离关雎宫,搬进瑶华宫了。”
卓明月沉思片刻。
她的眼前浮现出当日宴如意向她揖手道谢的情形。
她给了宴如意出宫的希望,宴如意也信了她。
那么眼下这桩事,她管还是不管?
-
这事到底是被太监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皇帝。
“把错脉?”
段以珩深深蹙起眉,问道:“后面来的,可是方太医?”
“正是方太医。”
“呵。”
段以珩冷呵过后,摆手示意人退下。
他缓缓合拢手中奏折,起身,一巴掌拍在案牍上。
“把贵妃送去瑶华宫!”
“皇上,贵妃娘娘不肯……”
“由得她肯不肯?”段以珩脸色阴沉无边,“强行弄出来,拖不动就用绑的,不必怕伤到人。”
福公公立刻退下去办事。
段以珩一脚踢碎了案牍边的白瓷花口瓶,依然觉得胸中怒气难平,又掀翻了满是奏折的楠木案牍。
他这几日还担心宴如意会不会再染天花,她倒好,喜脉都诊出来了。
宫人们匆匆入内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
段以珩一时片刻说不出话来,重重甩袖。
“滚!”
……
这一回并没有三请四请,宴如意便顺从的去了瑶华宫。
浑身上下都被换洗用药物擦拭了遍,以保证不会沾染天花病毒。
洗第三遍澡的时候,段以珩过来了。
“收拾收拾,让楚太医再给你把一回脉。”
宴如意泡在汤池中,知道他这是势在必行了,瞒不过了,便道:“怎么,淑妃给你怀着孩子,我不能自己也怀一个吗?”
段以珩微愣,迟钝的反应过来,她这是直接承认了。
他额边青筋暴粗,龇目欲裂。
一把薅住宴如意的头发,把她人从汤池中拖拽了出来。
“贱妇!”
宴如意被甩摔在地上,她若无其事的爬起来,拿过一旁的沐巾擦干自己。
段以珩粗暴的从她手里拽走沐巾。
“贱妇,跪下!”
宴如意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样,噗嗤笑了声。
“我做错什么了,你容不下我跟你的孩子,我去跟别人生一个怎么了?是你的,不是你的,你都容不下?”
段以珩扬起手,扇在她脸上。
“这样下贱的话,你竟也能说出口!”
宴如意含了一口血腥,“我最下贱的事,就是嫁给你!”
段以珩忍着掐死她的怒气,问道:
“奸夫是谁?”
宴如意一字一句道:
“我堂兄,宴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