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扬州城,巡盐御史府。
如今不过四十多岁,本该处于当打之年的巡盐御史张国安如今却已经面如死灰,头发灰白,依然一副半只脚埋入棺材的模样。
“咳咳。”
张国安吐出一口血痰,被一直看护的妾室连忙用手帕擦掉,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已经有不少手帕,甚至房间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看样子我是撑不过今晚了。”
张国安心中哀叹,回想二十年前自己身负圣命来到江南时的雄心壮志,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挫败。
回首看向帝都的方向,张国安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怨恨。
若是以往,这丝怨恨会立马被张国安掐灭,但如今,或许是人之将死,张国安也彻底放弃了曾经的坚持。
“你们出去,我要和玉儿说话。”
强撑起身子,靠在扶手上,张国安对着这些妾室吩咐道。
他的妻子前些年就已经去世,膝下的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去世,他辛苦周旋,却也只保下了一个。
妾室们擦着眼泪离开,不仅是为张国安而哭泣,同时也是为她们的前程而哭泣,作为没有子嗣的妾室,等张国安死去,她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赶出去。
好一点的还会打点一二,遇到个心思坏的,那就是身无分文。
一想到前景如此,她们如何不哭?
等到这些妾室离开,房间内就只剩下张国安,还有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正是张国安如今仅剩的孩子张玉。
此刻张玉眼睛发红,神色悲痛。
“爹爹,您的身体!”
如果是让那些妾室待在这里,恐怕会神色震惊,因为本来身为男儿的张玉若发出的声音,居然是女儿家的声音。
“咳咳。”
张国安脸上生出一团红晕,只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但他心中并没有高兴,反而一片凄凉,他知道自己此刻自己是回光返照。
“玉儿,爹这一辈子对得起大汉,对得起君上,只是唯一愧对的就是你,让你假装男儿身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爹,孩儿不悔!”
张玉眼泪掉下,她本名张玉环,乃是张国安的独女,但十年前她和哥哥张玉外出踏青时遭遇贼人,哥哥为了保护她身死,等救兵赶到,张国安知道事情经过后便让张玉环假扮其哥哥,然后伪造张玉环死于刺杀。
张玉环心中未尝没有怨恨,但如今父亲病危,看着父亲那苍老的容颜,她心中的怨恨已经烟消云散!
“我的儿!”
张国安心中悲痛,他无数次想要为自己孩子报仇,但都为了大局而放弃,如今大限将至,心中方才后悔不已。
“我死之后,定会被抄家,我儿你必须逃离江南,这些年来我早有布置,明天一早你就离开,再路上恢复女儿身,我张家积蓄皆藏于一地,有专人看守。”
“我与那人早有交易,只是多年过去,也不知那人是否变心,你到了之后,拿出此信即可,日后隐姓埋名,不要再提为父报仇。”
“爹!”
张玉环脸上泪如雨下,没想到父亲直到此时还在为她谋划。
“我儿速去准备,莫要犹豫,我张家的未来皆系于你一身!”
说完这些,张国安心中那一口气也散去,直接晕了过去。
张玉环连忙喊来大夫,然后带着信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知道,父亲怕是撑不到明天了,她不能让父亲失望,无论如何都要把张家传承下去!
第二天一早,张玉环借口寻找名医外出,路过驿站时稍稍停留,之后队伍继续出发,等队伍离开,驿站内走出一个面黄枯瘦的村姑,朝着附近的村庄走去。
进入村子之后,察觉到那些监视自己的目光消失,张玉环来到一处农房敲了敲门,门被打开,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夫看到张玉环神色一变,将张玉环拉进了屋。
一个时辰后,一支骑兵突然到来,将整个村庄包围开始搜查,但根本就没有找到目标。
而此刻,张玉环已经通过地道回到了扬州城,并且摇身一变成为了某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坐在花轿上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城门,而车队里的嫁妆则是张家这些年的大半积蓄。
张玉环最后再回首看了身后的扬州城一眼。
“爹,我还会回来的。”
张玉环拆开了张国安留下的信,看到了张国安剩下的布置。
“平安县刘家……没想到爹爹那么多年前就在准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刘家到底可不可信。”
就在张玉环心中担忧时,突然发现信封内还藏着一样东西,看到这件东西,她顿时瞳孔一缩。
……
刘府。
在刘杰考中童生之后,刘耳就彻底对刘杰放下心来。
这孩子已经超越了他,也超越了他父亲,已经不需要他在指点什么,而且这孩子也极为孝顺,他也不用担心刘杰对他做什么。
唯一知道他当初下毒的小玉现在坟头草都长起来了,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不过或许是一下子放松下来,刘耳开始琢磨怎么给刘杰找个漂亮媳妇,毕竟官媒这事算是他坑了刘杰,虽然刘杰表示不在意,但哪个男人会喜欢丑女?
如果不解决,这始终会是他和刘杰之间的一根心头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想刘杰早点有孩子,这样就可以过继给他一个了,毕竟这是刘杰当初亲口答应的。
这么多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刘耳早就知道自己应该有问题,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刘杰了。
“这平安县的女子长相一般,那些闺中小姐又只愿意当正妻,要是在扬州……”
刘耳叹了一口气,突然,一个仆人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老爷,扬州那边出大事了!”
认出这是一个在身边待了许久的老仆,刘耳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出了什么大事?”
“巡盐御史病死了,然后朝廷说他贪污,现在给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