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濛濛,城里的新绿笼在一层烟雾中,淅淅沥沥地润湿一片土地。
贡院科举重地,兵卫层层把守,学子们皆汇聚于此。
进了场地,每人由侍卫领着,进了隔间: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
书案坐垫、考生自带的笔,以及每人分发的三根蜡烛,再无其他。
江稚鱼背着手,来回巡视着。
倒也不是在查小抄,进贡院前,每个人都要搜身,那搜得叫一个干干净净、坦然相对,而且搜身的人都是许府的侍从,绝不会出纰漏。
她主要要找的,是那个让太后魂牵梦萦,连谋反计划地告诉了他的那个探花。
人都有好奇心,她也想看看那个探花究竟有多俊美。
走过半截,江稚鱼便找到了人。
一身青袍,长发如墨般披散在肩头,他手执毛笔,微抿着唇畔,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他抬起头。
眉心朱砂痣鲜艳夺目,双眼似水,唇红齿白。
他看着江稚鱼,微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奋笔疾书。
模样上乘,清冷的气质也是上乘。
难怪会迷的太后五迷三道的。
江稚鱼瞥了下他的考卷,字迹工整,名字也人如其名,叫季清。
满足了好奇心,江稚鱼便悠悠踱步坐回了位置上。
夜间江稚鱼休息时,便由贺言庭替她看着。
江稚鱼在时众人都不敢动手脚,更遑论现在还有个贺言庭了。
都战战兢兢地数着时间。
三日一过,众人心里皆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等礼部那边阅完卷抄好名字,便可放榜了。
江稚鱼对礼部的人并不放心,便全换成了翰林院的。
一来,这些人她都敲打过了,纵有祸心,也是个别人,若真动手脚,正好连根拔出。
二来,这其中虽有走后门进来的,但多数,还是经过这重重科举选拔考出来的,多多少少也能理解这些学子的不易,做事也会更精细些。
礼部尚书对此颇有微词,翌日一封奏折便呈上去了。
他的四子高岩曾与吕代宗是一丘之貉,当时禁了吕代宗科举的资格后,皇帝又下了一道旨,也禁了高岩科举的资格。
旨意一下,高岩这一生便算是毁了,他便整日流连在清风馆,礼部尚书也不再管他。
长子高子伦街上当众裸奔之事,自然也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礼部尚书还因此事,往大理寺跑了好几趟。
皇帝看着呈上来的奏折,再看看在下面慷慨激昂的礼部尚书,幽幽叹了口气。
他当时是瞎了吗?怎么选的礼部尚书?!
“停。”
皇帝被他念叨得头疼,揉着眉心道:“朕已将此事全权交给了稚鱼,她要怎么做是她的事,出了事也是她担责,换言之,她还给你们解清了工作压力,这么好的事,你还来参她?”
这人是不是傻了?!
“工作压力是何意?”礼部尚书皱眉。
许是这几日和江稚鱼待的时间长了,皇帝的说辞都有些被她同化。
这么被礼部尚书指出来,皇帝先是一愣,好半天才道:“就是负担,不用你们去阅卷抄名,礼部不是乐得清闲?”
礼部尚书一甩衣袖:“臣等为官,是为圣上效力,为圣上分忧,怎能贪图清闲!”
皇帝心中刚生出几分欣慰,便听礼部尚书道:“恳请圣上下旨,重新让我等负责此事。”
皇帝略一沉吟,心里回过味来,刚才那话说得是好,可为何偏偏在这事上过不去?
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越俎代庖的事件,可没见礼部尚书写折子参到自己面前。
思及此,皇帝的眼神顿时便冷了下来。
“卿何必在此事上过不去,想来翰林院那帮人已看了半数了,现在重新只派礼部,只是徒耗时间,卿若是当真想为朕分忧,不如好好准备准备殿试后的琼林宴。”
听到那句“非要和此事过不去,”礼部尚书的老脸便登时煞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了下来。
他讷讷称是,不敢多留,快步走了。
见他这般模样,皇帝冷哼一声,抬手便将桌上他呈上来的奏折扔了下去:“碍眼!”
显然说的并不是奏折,福平赶紧躬身将奏折捡起来,放到了一旁小太监的手中。
再过去时,皇帝已然消了几分怒气:“幸好稚鱼聪颖,换了人,若真在这老匹夫手中,我天启官场将来落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福平赶忙顺着他的话奉承了几句。
……
另一边礼部尚书出了宫,回府便赶紧写信,差人送去了六皇子府。
萧晏礼看着信,沉默不语。
“殿下,这……”
旁边的下属轻声道。
“无妨,我早料到他成不了事,等宫里那个吧。”
“可那位在后宫还没有地位,因是帮不上忙。”
尚安澜若是已成了皇后,或许在此事上还能派上点用处,可她现在不过是个秀女,宫都出不了。
“谁和你说是她了?况且,她也并不算是我的人。”
“殿下还有其他人?”
萧晏礼笑着看着他,并不答。
下属顿时明白自己多嘴了,赶紧止了话,眼观鼻鼻观心。
萧晏礼这才收回视线。
按说,宫里那人,应该收到消息了。
……
宫里,朝恩眼中闪烁着烛火的光芒。
他盯着手中的信好半天,才放在烛火上,让火焰将其吞没。
他呆滞地坐着,一直在想着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
被扔进湖里时,他当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上天庇佑,他又活了过来。
只是脑中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登基的是六皇子,而他,就站在六皇子身侧。
他起初不信,只当自己得了癔症,可当六皇子暗中联系他时,他才知晓了六皇子的可怕之处。
装疯卖傻数年,尚且年幼,便能在京中开出醉月笼,至今屹立不倒。
还埋了不少暗线。
若不是江稚鱼几次三番从中搅局,皇帝应该最为看重六皇子的。
他之前其实并没有转投六皇子的想法,毕竟皇帝正在看重他,让他接近太后立功,顶替福平成为新的太监总管,一步一步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可为何,突然就将他打回原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