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勇亲自登门去找了一趟薛老,又托了喻西平和薛兆文帮忙说一说情。
薛老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他知道自己在向阳大队的生活比其他人好多了,再加上梁志勇这个大队长是会做人的,他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便没有为难梁志勇。
只对梁志勇说:“我晓得的,你一切都是按照规定办事。其他地方是什么样我没亲眼见过也是听说过的,向阳大队有你这样的队长很不错。你都亲自开口了,不说我本来就没有要计较的心思,就是你的面子,我也得给。”
梁志勇还以为今天来这趟,多少也要受到点为难,没想到薛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的通情达理。
又得到了薛老对他能力的肯定,他顿时眼眶通红,情绪激动地握住了薛老的手表示感谢。
说完正事,薛老又对大队长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之前说的事是代表其他人来说的,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对你一个人说的。”
“我来到这里这么久,我很感念你对我的照顾。你不用推辞,有些事不好说出来,但是我都看在眼里。今天喻西平和薛兆文也在这,他们就帮我做个见证——”
“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只管到京市去,我回去后会给你寄来我家的电话,邮件上也会有我的住址。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是去找我。只要我还活着,这个承诺就有效。”
大队长颤抖着手,终究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不过他也明白,彼此之间的差距太大,薛老许出来的这个承诺更是不轻。他不能轻易使用,毕竟用完就没了。
万一用不到实处就更是浪费了。可要是真要遇到要命的事情,那这个承诺可就是能够救命的。
只是这时的他没想到,后来这个人情他自己和家人到底也没用上,反倒是用来帮了被他们一家人宠坏后又痛改前非的外甥女马秀秀一个大忙。
在大队长的劝说下,薛老决定不计前嫌的消息一传出去。
大队长被马秀秀的胡闹而受到波及,又因着这件事逆转了风评,被一致认为是能带领他们向阳大队变得更好的好大队长。
最后梁志勇也实现了他的理想——在向阳大队做了一辈子的大队长,带着村民们在这块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上越过越好。
更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知青薛兆文也算是出挑,只是在喻西平的光环下没那么显眼罢了,可当初也是个颇为抢手的女婿人选。
可惜他是个混不吝的,比喻西平还要不近人情,不仅冷脸拒绝说媒的人,说话做事也很光棍,根本不怕事情闹大。
搞得最后那些想设计他的人和他自己的名声都不太好,但他是个心大的,跟没事人一样,那些人反倒是怕了他。
不过他这样的性格,要不是有喻西平作伴,十有八九是要被众人一起孤立的。
因此,有一些看不惯他们二人的好事者,暗地里悄悄议论,说薛兆文是喻西平的狗腿子。
而黎昀昭也差不多,只不过黎昀昭沾的是林咏絮的光。
其实这么猜测也才对了一半。
只是众人不知道薛兆文和薛老还有一层关系,只有喻西平和林咏絮早早地就发现了端倪,因着交情尚可,还帮忙打了些掩护。
直到薛老离开那日,众人发现薛兆文也跟着一起离开了,这才惊觉这两个人是亲戚关系。
这个消息一出,就如同之前发现薛老原来是落难的凤凰一样,令人感叹不已。
不管是有没有想过让喻西平做自家女婿的人,这会儿都是后悔不迭,只恨自己没有坚持/有眼无珠。
薛兆文不在,那就喻西平一个人自己住。至于那空出来的一间房子在薛老透露出口风后,在大队长的授意下,腾给了薛老之前三个同屋挤在一起住。
即便是有人心里不舒服,可也怕再出三个薛老,只是换个住处还是三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倒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不过也因着这一番动静,向阳大队和周围村子的人看着知青们的眼神又热烈了不少,也迎来了一波新的说媒热潮。
这股热潮一直持续到郑美娟和王家明结婚这日,才稍微冷却一些。
毕竟坚持了这么久,不为所动的知青还是占了大多数。
这段时间知青们的反应也让众人明白了——
像是郑美娟那样好骗的知青也不多见。
毕竟王家那种贫困的情况,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当了老师,吃上了一份公家饭,那也架不住王家人多,人一多摩擦就多,以后的日子可有她受的。
话虽如此,但是众人心里也明白像郑美娟这样的条件自带了那么多嫁妆,也是少见。
要说有这条件的,也就是林咏絮和喻西平了。可林咏絮性子烈,脑子也灵,而且还会拳脚功夫,没人敢惹;喻西平更不必说了,心眼子贼多,还是个有本事的人,惹到他的人都吃了不少亏。
所以众人也就渐渐歇了心思。
郑美娟结婚倒是也请了所有的知青,包括黎昀昭他们几个跟她可以说是很不熟的知青。
林咏絮不喜欢这两人,她自己不打算去更不打算让黎昀昭去,黎昀昭自己就更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于是,在向阳大队的东边一户人家正热热闹闹地举行着婚礼,而在其相反的方向,向阳大队西边的一角,则是有两个人沉默地走在没有人烟的小路上。
黎昀昭皱着眉,看了喻西平一眼,见对方还是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又瞅了他一眼。
真搞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这么喜欢让人猜他的想法吗?
把她给叫出来,然后又不说话,就在这漫无目的走啊走,难道是为了锻炼?
黎昀昭也不打算惯着他,直接就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
喻西平也紧跟着就停下了脚步,他在黎昀昭的身边望着她,但仍旧没有开口。
黎昀昭看他那样就来气,忍不住直接问道:“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还大费周章地跑到这里来,难道是把我叫到这河边来吹风的?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你就走你自己的吧。别管我了!”
见她实在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喻西平也终于开了口,“昭昭,你想回城吗?”
所以这憋了半天不说话,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黎昀昭觉得喻西平简直太能折腾了!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有机会的话,肯定想回城啊。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一些原因,加上我妈想要、想要我在这边有个亲戚照应着点我也不会来这了。”
“那你等等我好吗?”
“什么?”什么鬼东西,没头没尾的就让自己等他。
黎昀昭一头雾水,但她莫名地从中嗅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很难不让她怀疑,喻西平今天来要和她讲的事情,似乎与她去年经历过的某件事很像。
当初程云舟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两个人所吐出的每个字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那个口吻就很相似。
这般想着,黎昀昭便迅速开始在心里酝酿起了情绪。
等到喻西平说出他要离开的话时,黎昀昭已经面带哀戚之色,不敢置信地看向喻西平。
“我……我有些不明白,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第一次回家探亲了,回就回去呗。难、难道这次你走之后就不再回来了吗?”
黎昀昭忙不迭问出这两句话,她的眼中迅速泛上水光,眼眶也因为情绪激动泛红,可仍然倔强地没有让自己掉下泪来。
她这副难受伤心的模样,看得喻西平心中难受得很,然而话已经说出口,他知道他必须要迅速把这件事说清,否则会对黎昀昭带来更大的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当他再次睁开眼后,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之色,只是他说出来的话依然带着颤音。
“这次回去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到向阳大队了。”
“你是要像薛兆文一样找到关系回城了吗?”
“是的。”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黎昀昭面上闪过复杂之色,眼眶中积蓄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艰难地挤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那挺好的呀,恭喜你,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黎昀昭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揪着衣角,任谁看见了,都能知道她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克制着内心的不平静,黎昀昭尽量控制住自己情绪问喻西平:“所以你今天把我叫到这儿来,是、是想要跟我提分手吗?”
喻西平没有直接回答黎昀昭这个问题,他又重复了一遍说想让黎昀昭等他的话。
“你等等我。相信我,不用很久的。等我回城之后稳定下来,我会想办法把你也弄回城”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你们家应该挺厉害的吧?他们现在能让你回城,却没有带上我一起,肯定是看不上我的,对吧?”黎昀昭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
喻西平伸出手想要拉住黎昀昭,不让她继续往后退。
然而,就在他要拉住黎昀昭的双手时,黎昀昭眼眶中的泪水,一滴滴的滴落在了喻西平的手上。
喻西平仿佛被黎昀昭的热泪给烫到了一般,顿了一下,没有能成功握住黎昀昭的双手。
听到黎昀昭这样的话,喻西平虽说心中难受得很。
即便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跟家里人说他们两个人处对象的事情,但是他知道这是事实,不说他还有更多的机会,告诉家里人之后只怕他家里面会直接出手阻拦。
如此一来,这样他们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其实也是能察觉到一些黎昀昭的乌龟性格的,他相信黎昀昭足够喜欢他,但是也怕黎昀昭会坚持不住退缩,即便他不愿意考虑这样的可能性,但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喻西平告诉自己,他这样都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好,他必须要狠心说一个善意的谎言,黎昀昭一定能理解他的。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黎昀昭的问题,只是对黎昀昭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相信我吗?”
没等黎昀昭回答他,他又道:“昭昭,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只需要耐心等等,等到我有能力了,等我能掌握自己未来了,我们就结婚,没人能阻止我们的。”
黎昀昭被喻西平这有些偏执的模样吓了一跳,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之前也没有发现喻西平还有点疯啊,不会是她戏演过了吧?
“你要我等你多久呢?”
“最多两三年!在一年内,我一定让你回城。如果之后,我还不能在我所说的时间内掌握自己的婚姻大事,咱们再说分开好不好?总之在这一年的时间,昭昭你一定要等我。”
喻西平之前没有直接回答黎昀昭的问题,黎昀昭也没有正面回应他这个问题,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喻西平也只当她是默认了。
毕竟黎昀昭的眼泪依旧在眼眶中打转,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克制了许多。没有喻西平心中想象的那么崩溃,喻西平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而且黎昀昭这么爱他,一定是心软了。
刚刚他没牵上黎昀昭的手,现在见黎昀昭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了,他便大步上前用力将黎昀昭拥入怀中。
这力道!
直接让黎昀昭还没来得及憋回去的眼泪直接泪如雨下。
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喻西平看不到黎昀昭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肩膀上的洇湿,心中更是既感动又自责。
根本看不到黎昀昭现在表现出来的真实情绪,而她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完全是因为生理疼痛才流出来的。
不过她哭得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倒是让喻西平更看不出破绽。
不仅对着黎昀昭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还承诺会把他现在攒下的大部分钱票都送给黎昀昭,让黎昀昭在他不在的时候也不会过苦日子。
黎昀昭才慢慢地被他的真心所打动,没再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