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惊动了豫州城楼上的守将们。
一名半睡半醒的士卒怀抱手中长枪,揉着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朝着城外的方向看去。
似乎是没看太清楚,又像是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城楼外的人数。
只见微暗的夜色下,官道入口处附近数百银甲骑兵疾驰而来,他们身后更是尘烟滚滚,似是有更多的骑兵紧随其后!
士卒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慌失措地爬起身大吼道:“敌袭,快,快擂鼓,通知大营中的兄弟前来守城!”
“发信号,让大营派兵!敌军至少数千人骑兵!”
“咚咚咚~”
“日他仙人,竟然这个时候攻城!”
“快,都给我麻溜的起来,攻城了!”
“别睡了,赶紧起来,敌军攻城了!”
“妈的,这群人不睡觉攻什么城啊!”
不少倚靠在城墙下和衣而眠的豫州大营士卒,此刻骂骂咧咧地整理好甲胄,拿上佩刀迅速登上城楼。
同一时间,豫州大营的校场内,值夜的士卒见着冲天而起的信号,慌忙吹响军台上的号角!
“呜呜呜~”
“王大哥,是不是陈小公爷他们来攻城了?”被号角声惊醒的李同第一反应就是陈行趁夜攻城了。
“应该是吧,不管了,先赶紧集合再说!”
林小汤却一言不发,默默穿好衣甲,似是还没睡够一般……
很快豫州大营就集结完毕,许大山亲率五千人由后门入城,直奔正楼而来!
孟德海也早已被鼓声吵醒,因为昨夜并未归营,而是去了相好的住处,所以先许大山一步登上城楼!
“见过将军!”许大山见孟德海比自己先到城楼,连忙上前抱拳行礼!
孟德海没有理会他,全程阴沉着张脸,很明显,被人从温柔乡中吵醒,是个人都会有脾气!
众将士只当他是因陈行趁夜攻城,所以心中烦闷,故而也没人敢上前攀谈!
借着刚泛起的晨光与城楼上的火把。
杜康宁看着城楼上人影攒动,大笑道:“老王八孟德海可在?”
闻言,许大山勃然大怒,“放肆,你是何等身份,也敢直呼我家将军名讳!”
杜康宁虽说对许大山忠心护主的行为毫不在意,可一旁的许梓轩却不乐意了。
怎么说杜康宁也是与自己同为京都三大营的武将,虽说三大营之间互不干预。
可单论官职,杜康宁乃是正三品统领远比自己这个小小的七品典仪要高出许多,在外面见着了也是要尊称一声杜统领的,更不用说如今同为陈行做事!
加上杜康宁为人随和,从不摆统领的架子,自己自然是乐得亲近!
于是许梓轩反唇相讥道:“狗就是狗,你家主子还没说话,你倒是先跳出来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位是杜康宁,杜统领,陛下亲封的新晋虎啸营统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让你家主子出来答话!”
许大山面如猪肝,当众被许梓轩痛斥为狗,心里恨不得亲手下去宰了许梓轩才解气。
孟德海微眯着眼眸,“杜统领是吧,不知杜统领来我豫州所谓何事?”
“哼,乱臣贼子,本将没兴趣与你多言,奉小公爷的命,替他送你一份大礼!”
“哦?”孟德海冷笑道:“莫不是陈小公爷见无法攻下豫州城,想要收买人心?给本将送礼,拉拢本将来了?”
“聒噪,是与不是你一看便知!”
杜康宁懒得与他斗嘴,对着旁边的将士道:“取本将的弓来!”
“喏!”
一旁虎啸营的将士闻言立刻递上一张制作不俗,一眼看上去就不似凡品的长弓。
杜康宁也不废话,接过长弓,立身踩在马镫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箭头对准了孟德海!
“大人,小心!”
许大山下意识想要挡在孟德海身前,却被孟德海伸手拨开。
“慌什么,他与我等距离远超百步,便是军中最好的弓手也不过只能射上六十步之遥,七十步更是寥寥无几,至于百步之人,首先臂力便要远超常人,本将从军这么多年,也只曾听闻五指之数,其中叫得上名字的,本将只知道一个,那便是陈世忠的大儿子陈武成,此人勇武异常,只是可惜了……”
“至于城下之人……”孟德海不屑道:“名不见经传,京都武职无非是靠裙带关系的饭桶,想来是女帝又与谁家达成了交易,许了这么一个官职出去!”
许大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梓轩则是策马上前,将陈行准备好的礼物悬挂在箭矢之上。
待东西挂好,杜康宁瞬间肌肉紧绷,凝聚着全身的力量,右手猛然发力将弓弦拉至最开,霎时长弓盈如满月,周遭仿佛完全静止,只有弓弦的颤动以及城楼上的议论声!
“这人谁啊?敢这么托大?”
“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就能看笑话了!”
“我赌这一箭必定半路力竭!”
“哈哈哈!”
“嗖”的一声,箭矢在弓弦的牵引下,破空而出!
这一箭犹似蛟龙出海,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孟德海尚还在对杜康宁嗤之以鼻:“竟在箭矢之上挂上重物,遥距百步,也不怕失了准头,这人当真……”
话音未落,箭矢擦着孟德海的鬓角钉在了他身后正楼匾额上,一滴鲜血自额旁滑落在地!
众人当下脸色大变,这一箭不仅仅是令孟德海心有余悸,更是让一众豫州军心胆俱寒!
不少人都在想,倘若这一箭不是奔着正楼而去,而是朝着孟德海射去,那结果不知会是如何……
“哈哈哈,老王八,这份大礼是小公爷特意嘱咐我,送给你孟德海和一众锦州边军的,对了,我家小公爷乃是凉国公府陈行,陈小公爷!
待杜康宁说完,悬挂在箭矢上的礼物也适时展开,随风飘动。
众人这才回头瞧见,正楼上钉着的竟是一件女子的外裳,长袖迎风舞动,似是在嘲笑豫州众人如它一般弱不禁风!
“礼物送到了,杜某也该告辞了!”
随着第一缕阳光洒下,孟德海这才看清,前来挑衅的不过只有区区数百人。
“哦,差点忘了!”杜康宁调转马头,面露戏谑道:“陈小公爷他说,若是他大哥还在,瞧见曾经英勇善战的锦州边军是如今这么一副怂蛋样,恐怕也会被你们给硬生生气死!”
说罢,还朝着地上轻啐一口,大笑道:“兄弟们走了,回去喝肉汤去咯!”
“喝肉汤,喝肉汤!”
城楼上不少前身是锦州边军出身的将士脸色写满了愤怒与羞愧!
“竖子欺我太甚!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孟德海暴跳如雷,猛拍城砖,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任由杜康宁等人潇洒离去!
不过心中这口恶气终归是要出的,不是?
于是……
“是谁?谁第一个发现敌军的?”孟德海眼神阴鸷地在人群中来回扫视。
此时一名士卒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怯生生道:“回……回……将军的话,是……是……小……人!”
寒芒一闪,孟德海手中的长刀已然归鞘。
众人再看去,那名士卒双目圆瞪似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哼,谎报军情,扰乱军心,当斩!若是有谁下次再探查不明,随意谎报军情,下场便是如此!”
做完这一切,孟德海身体紧绷,步伐加快地离开城楼。
此刻他心中窝火不已!
然而,城楼上的众人瞧见惨死的袍泽,心中不免升起一股狡兔死,走狗烹的心情。
许大山则是面无表情道:“来两个人,将他身上的铠甲扒下,尸体送去乱葬岗埋了!”
人群中默默走出两名士卒,从他们面带悲伤的情绪来看,似乎是同乡亦或是曾经同属一个军营的袍泽。
许大山冷冷地扫视一眼众人:“继续守城!”
随即不再理会城楼上将士的反应,紧追孟德海的脚步而去。
城楼之上的士卒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哨岗前站好,不敢有一丝懈怠!
“哪儿来的一地树枝啊!”
一名年纪稍小的豫州军士无聊之余瞅见先前杜康宁等人的位置疑惑道。
“站好你的岗,别操心有的没的!小心自己的脑袋!”
一名年长的士卒呵斥道。
“哦,知道了,队正!”
听到训斥,小将士闭口不言,目不斜视地盯着官道方向,不敢再随意乱看。
……
两名将士抬着似是千斤重的尸体,脚步轻浮,像是随时可能摔倒般走下城楼。
神色间满是哀伤与众人擦肩而过。
其余士卒生怕避让不及,慌忙躲开!
林小汤眉头微蹙,连忙上前搭把手。
一名士卒声音嘶哑开口道:“谢了,兄弟!”
“应该的!”
李同却在这时出言呵斥:“干嘛呢,小汤,赶紧滚回来!”
林小汤却满不在乎道:“李哥,都是自家兄弟,搭把手而已。”
王行沉声道:“随他去,无妨,都是自家兄弟,送他最后一程也是应该的!”
吕明摇头轻叹:“一言不合杀袍泽泄愤,哎……”
王行这次却出奇地没有呵斥吕明,而是低头陷入沉思。
吕明的话也引得不少人心里产生了共鸣!
城楼上发生的事情,早在孟德海与许大山离开后就传入众人耳中,故而赶来守城的林小汤等人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目送林小汤等人离去,王行沉声道:“回营吧!留在这也没用!”
“喏!”
……
“兄弟,听你口音也是锦州边军出身?你是哪个营的?认识二狗?”贾显沉声开口。
“嗯!”林小汤点了点头:“我叫林小汤,是锦州斥候营出身!不认识二狗,只是觉着都是锦州边军的兄弟,送他一程!”
胡文龙面露愤慨:“呸,自己受辱关二狗什么事,有本事下去和杜康宁拼杀啊,拿我们泄愤算什么事!”
贾显眉头微皱出言训斥:“文龙,谁允许你私自妄议上官的?给我闭嘴!”
林小汤当然知道贾显是在提防着自己,随即笑道:“贾大哥不用多心,我也早就看不惯他们了!要是戴参将还在,我们锦州边军怎么会受他孟德海的鸟气!还有那许大山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锦州边军出身,投靠了孟德海不说,反过来还帮着他打压我等锦州袍泽,着实该死!”
胡文龙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妈的,还不如当初跟着麒麟军杀乞塔人来得痛快!”
贾显没说话,而是惆怅地抬头仰望天空喃喃自语:“这仗肯定是会打起来的,可对面的是陈小公爷,陈参领的胞弟,先不说打不打得赢,这要是死后下去,我等有何颜面去见陈参领?他当年可是救过不少锦州边军的弟兄啊!地底的锦州袍泽知晓此事,又会怎么看待我等!”
林小汤眼眸微眯,似是在考虑什么!
胡文龙则是一梗脖子:“老子做不出那等忘恩负义的事情,大不了到了战场就站在那儿给陈小公爷的人砍了便是!”
贾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孟德海竟敢大逆不道,做出谋逆之事,还害我等锦州边军被冠上叛军之名!难道我锦州边军当年的血白流了吗?”
“不知两位哥哥可否听我一言!”
“林兄弟,都是自家人,想说什么尽管说!”胡文龙大大咧咧道。
别的不说,就冲这么多人中,只有他能帮着抬二狗的尸身,胡文龙就把他当作自己人来看!
“两位哥哥的担心在我看来无非就是怕对不起死去的陈大公子和一众锦州袍泽!”
“不错!”贾显点了点头。
林小汤轻笑一声,“若是我说,我有个法子能替我锦州边军正名,不知两位哥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胡文龙面露狂喜:“此话当真?”
“自是不敢诓骗两位哥哥!”
贾显却没有如胡文龙一般天真,反而是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林小汤一愣,摇头苦笑道:“莫非哥哥是不信我?我是如假包换的锦州边军斥候营出身,也是唯一一个活着从陈小公爷那儿回来的斥候!”
胡文龙大为震撼:“你就是那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斥候?”
林小汤神秘一笑:“正是!”
“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胡文龙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忙问道。
林小汤则是微微一笑道:“两位哥哥莫急,我们先把二狗兄弟的尸身葬了,我再与你们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