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卿后面没再开口,脸上的神情依旧冷淡,和叶栀也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吃过饭后,他又被戴岚命令在客厅坐着陪叶栀聊天。
但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他也不想聊,全程将哑巴的角色进行到底。
看得戴岚气不打一处来,又碍于叶栀在唱,不能直接发作出来。
坐了十多分钟,陆尘卿就有些坐不住了,想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可还没开口,就被戴岚抢先了。
“哎,对了,栀栀,你昨天来家里,我也没引着你到处逛逛。”
戴岚笑说,“正好今天阿尘回来了,北苑和西湘院那边海棠花和樱花今年开的都不错。阿尘,你带栀栀去逛逛。”
陆尘卿拧着眉,表情上显露出几分不情愿。
这花有什么好看的?
堂堂叶家三小姐,还没见过海棠花和樱花吗?
他那北苑也就两棵海棠树,而西湘院那边算是一个小樱花园,春日的景色的确宜人。
叶栀目光落在他身上,正好捕捉到了他脸上稍纵即逝的不情愿以及冷淡之意。
“不用了,伯母,我都叨扰你们这么久了……”
叶栀捻着包包的肩带欲起身。
戴岚拦住她,“说叨扰可就见外了,栀栀,我都巴不得你住家里来,和我聊聊天,说说话。今天阿尘又不用去公司,正好陪你逛逛。”
“……”
陆尘卿无语,看着戴岚对辛愿和叶栀的态度天差地别,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她对辛愿的态度有对叶栀的一半好,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想到这,他垂下了眼眸。
或许这也是和叶栀说清楚的一个契机。
“叶小姐,请吧。”
他语气淡淡,说完,便自己推着轮椅往门口走。
戴岚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对叶栀道,“栀栀,你快去,让阿尘带你多逛逛,好好逛逛,我们陆家有几处院子的景色是都不错,尤其在春天。”
叶栀露出温婉的笑,微微颔首,轻轻应了声‘好’,便拎着包包起身,小跑了几步追上陆尘卿。
陆尘卿的速度与不算快,但也不算慢,对于穿着高跟鞋,步伐优雅婉约的叶栀来说,确实费力了一些。
“陆尘卿。”
她刚踏上红木廊芜,陆尘卿的轮椅已经快走到尽头处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出声唤道。
陆尘卿闻言停下,侧身回头看她。
“这就是你的绅士行为?”
她大步迈过去,不满质问。
陆尘卿抬头,眸子淡淡扫过她脸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绅士?”
叶栀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又恼又羞,“你就算再不喜欢我,做做表面功夫都不会吗?非要闹这么难堪,把我面子放在地上踩才满意?”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女孩子,他一个大男人,就不会怜香惜玉,让着点她吗?
她长这么大,在男人面前,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陆尘卿抿唇,微微皱眉。
凭心而论,叶栀也的确没做错什么,这场联姻是两家的意思,她自己也做不了主。
“抱歉。”
叶栀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道歉了。
面上的愠怒变成了几分窘迫和不自然。
陆尘卿平静的转身,淡淡道,“走吧。”
他带着叶栀直接去了西湘院。
午后的阳光足,院落里的樱花成粉白色,随风飘落。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来西湘院,以往都没怎么来过,对这些花也没多大兴趣。
只不过看到这个樱花,让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人影。
是辛愿。
她穿着学士服,手捧一束向日葵站在樱花树下,一头秀丽的墨发随风而扬,樱花坠落在她周身,素净漂亮的脸上洋溢着明媚动人的笑,那双澄澈弯成月牙的杏眸好似盛了万千星星。
璀璨而又耀眼。
那是她在国外研究生硕士毕业时拍的照片。
他是在她家久愿庭客厅里看到的。
那张照片放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隔层中间,上面还有他们家的全家福,以及她十八岁时的成人礼照片。
叶栀也不是第一次看樱花了,虽然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但不影响她欣赏,觉得好看。
一回头,她就发现陆尘卿坐在轮椅上对着樱花树发呆出神。
她愣了下,望着他那张俊逸的脸被单薄的金色光晕笼罩着,抿抿唇,迈步走过去。
“你在想什么?”
陆尘卿的思绪垄断,涣散的眸光凝聚,侧头便对上叶栀的眼。
他平静移开,“没事。”
叶栀说,“这樱花开得不错。去看看海棠花吧。”
陆尘卿开门见山地说,“叶小姐,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呢?”
“所以,叶小姐可以直接和家里人说清楚,至于我父母这边,我也会说明的。叶小姐若是不方便,可以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没看上我,或者……嫌弃别的也行。”
他不介意任何理由和借口。
叶栀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他那条空落落的腿,出于好奇,问道,“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我见过一些残疾人装上假肢后走起路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言下之意,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那条腿。
陆尘卿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一辈子都在轮椅上呢?”
“你不会的。”叶栀笃定道,“不说别人怎么看,你自己肯定忍受不了。”
因为陆尘卿本身骨子里就是骄傲的。
他最近也的确在做复建,为日后戴假肢做准备。
可说到底,他看到这条断腿时,心里还是会膈应,还是会觉得无地自容和自卑。
只是现在除了戴假肢,他没有任何退路。
比起其他,他确实不能接受自己一辈子都生活在轮椅上。
陆尘卿正色道,“不论我以后能不能站起来,都不会改变我刚刚说的话。”
“我能问为什么嘛?你态度这么坚决。”叶栀皱眉,好奇问,“我自认为长的不差,学历和家世,方方面面都很好,为什么?”
“和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陆尘卿说,“我没打算这么快在结婚。包括恋爱也是一样。”
叶栀狐疑的看着他,“不会是……因为那个辛愿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吧?”
陆尘卿皱眉,“你听谁说的?”
叶栀笑着摇头,“没有,我就好奇而已,听说过很多关于那位辛小姐的事情,尤其是她游离在你和……”
“和她也无关。”陆尘卿出声打断,“况且,那些都是不实的谣言。”
“那你和辛愿……”
“叶小姐,我让家里司机送你回酒店。”
这是下逐客令了。
叶栀不满的抿着红唇,随后轻笑了一声,“好。有劳。”
陆尘卿将她送到门口,“慢走。”
“不用和伯母说一声吗?”
“我妈应该去休息了。”
叶栀撇撇嘴,“行吧。那你和伯母说一声,我会在黎城待一段时间,下次再来拜访她。”
“下次?”
“怎么?你看不上我,还不允许我来你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栀笑了下,随意摆了摆手,便拉开车门坐进去。
陆尘卿看着载着她的车远走后才回去。
戴岚想着给他们创造机会培养感情,结果听到佣人陆尘卿把叶栀送走了,连忙从房间出来,正好碰到送完叶栀回来的陆尘卿。
“栀栀怎么回去了?”
“看完花就回去了。”
“你就没挽留一下?”
“妈,我没有相亲谈恋爱和结婚的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戴岚闻言,瞪眼骂道,“栀栀哪里不好,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家世也不错,哪一点不比辛愿强?你怎么就看不上她?”
“我告诉你,陆尘卿,这事由不得你,你爸都点头了,你没道理反对。”
看她态度这么坚决,陆尘卿都不想费口舌。
只淡淡道,“我累了,头疼,回房休息了。”
说罢,便推着轮椅从戴岚身边走过去了。
戴岚气得吸了一口气,叫了他两声,陆尘卿都充耳不闻。
但到底是没追上去,毕竟也知道他刚出院,心里琢磨着,只要陆成国那里给他施压,不成也得成!
————
临近傍晚时,陆尘卿准备出门赴辛愿的约。
走到正厅前正好碰到了管家,知道戴岚去医院了,他和管家说了声晚上不在家吃就出门了。
车子刚启动,手机便响了。
是公司的人打来的电话。
“陆总,您……快来公司吧,徐秘书要被打死了。”
徐书凝?
陆尘卿皱着眉,“怎么回事?”
“好像是徐秘书的妈妈来了,她下班下去就被她妈妈薅住头发大骂不孝女,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还不停打徐秘书……”
徐书凝的母亲他当初在带她回黎城时就查过的,年轻时是省会的一个举重运动员,后来因为赌博被终生禁赛退役。
“公司的安保部是饭桶吗?不会拦着?!”
“拦了,根本拦不住,现在徐秘书流了很多血,我们刚叫了救护车……”
“废物!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一个女人?那就全都滚回家,公司不养废人!”
“陆总……”
“我现在过来。”
陆尘卿拧着眉,烦躁的挂了电话,对前头的司机道,“先去公司。”
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陆氏文化科技大厦。
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外面还停着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
他推着轮椅过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陆总来了’,中间的人自觉的让开了道。
徐书凝此时躺在担架上,头发乱成一团,衬衫的袖子都被扯破了,白皙的手臂上有两道清晰的血痕。
平时那张清纯柔弱的脸上更是惨不忍睹,鲜明的巴掌印,红肿的脸颊,嘴角处破皮淌血,旁边还掉了一地的头发,脖子上也有伤口。
惨不忍睹。
陆尘卿看着都吓了一跳。
再看被两个男警察以及两名安保人员死死压着的微胖却很壮的中年女人。
女人面露凶色,嘴里还对着徐书凝说着各种难听的话。
他皱着眉,看着警察和安保人员强行将她拖走,他才收回了视线。
“阿尘。”
躺在担架上的徐书凝在被抬起来时,正好看到了陆尘卿,眼瞳一颤,隐忍多时的泪水最终还是忍不住的落。
陆尘卿走过去,想问怎么回事,但看着她这一身的伤,还是没问出来。
“先去医院。”
“阿尘,你陪我好不好?我害怕。”
徐书凝淌着泪水,颤颤巍巍伸手想去拉他,低声恳求道。
因为距离缘故,她并未碰到陆尘卿,那只过于惨败的手悬在半空中,显得十分无力和可怜。
陆尘卿睨着她红肿的脸上布满泪水,抿抿唇,伸手轻握了下她的手,随即放下。
“嗯,我会陪你去医院。”
徐书凝这才安心下来,唇角扬起抹苦涩的弧度。
很快,陆尘卿的车随着救护车一块抵达医院,司机帮忙跑腿办理各项手续。
他就在观察室外面等着徐书凝伤势的处理结果。
期间还给小刘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查查今天是怎么回事?
徐书凝的母亲又是怎么找来黎城和公司的?
他现在对徐书凝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亦很纠结。
恢复一些琐碎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到底算不算是好事,他自己也不清楚,更无法定义。
只知道,他现在陷于一个纠结又挣扎的境界。
但他不能否认,他对徐书凝还是有一种特殊的心软。
至于这种心软到底来源于什么,他依旧想不清。
想到辛愿,他猛地想起今天晚上的约定。
看了眼时间,神色立即慌乱了起来,连忙拨通了辛愿的电话。
电话响了不过几秒的功夫就被接了起来。
“喂。”
听到话筒里熟悉的清冷女音,他的心不自觉往上提了提,“辛愿,你到餐厅了吗?”
“到了。”
“等很久了吧?抱歉,我这里临时有点事,可能要晚一点……”
“没多久。”辛愿听出他话里的几分不自然,淡淡打断,“没空就算了。”
陆尘卿慌忙道,“你再等我……半个小时,我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观察室走来一名医生,“徐书凝的家属。”
“她伤势不算重,都是皮外伤,伤口都处理过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胳膊和脖子上的伤口略深,可能会留疤,最好是用祛疤膏仔细养一养。”
医生的话传入话筒中,辛愿听着微微皱起眉头。
徐书凝受伤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便没再想了,只道,“你先忙吧!”
说罢,也不等他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辛愿……”
陆尘卿没理会医生说的话,急切的想叫住辛愿别挂电话,还想解释一两句。
可辛愿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