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一顿家常饭,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辛愿脸上也带着舒雅柔和的笑,那双平时清冷无波的眼眸里此时像是落了无数璀璨烟花,耀眼极了。
身处在冷漠阴暗的沼泽中太久了。
现在给她一点阳光和家庭的温暖,她那些笑意和过往的棱角就跟煮沸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
但是她和陆时凛之间的气氛就显得很微妙了。
之前两人即便是私下不合,但长辈面前,还是说得过去。
就比如昨天陆时凛给她剔的螃蟹肉,她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吃得一干二净。
而陆时凛也知道他不爱吃青椒那些,伸手就夹过去自己吃了。
但今天中午,两人全程没有互动,连眼神交接都没有。
时绮知道他俩吵架后,在饭桌上也时不时关注他们的动静。
看自己儿子那张冷脸,她就气不顺。
长张破嘴,除了吃,就不会说话吗?
把人气到了,也不会哄哄。
不会哄就去捐了!
“阿凛,你别光顾着自己吃,这海参鸡汤炖了一早上,阿愿够不着,你给她盛一碗啊。”
时绮压下心底那股想抄起鞋底给他一巴掌的冲动,神色严肃,语气也不怎么好。
那眼刀子‘刷刷刷’的往陆时凛身上扎。
路给你铺好了,再不知道怎么讨媳妇开心,老娘就跟你拼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少吃一口能饿死吗?
辛愿一愣,脸上的轻松和愉悦都僵了一瞬,心里却莫名咯噔一响。
难不成是看出她和陆时凛吵架了?
也是,今天两人连表面功夫都没做。
时绮这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眼光狠辣独到,怎么会看不出来。
今天可是老太太的寿宴,实在没必要因为她这点小事而扫兴,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她动了动唇,还未开口说话,陆时凛就已经伸手把她的碗拿过去了,然后盛了一碗汤放回来。
全程一句话没说,一个眼神没给。
什么意思?
这么不情愿?
辛愿抿唇,睨着面前这碗汤,有点怄气。
时绮也被陆时凛这个态度气得差点仰倒。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混蛋啊!
追根究底,思前想后,她觉得,陆时凛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是陆成国的,说不定那点劣根就是随他了。
这狗脾气,狗看了都摇摇头。
越这样想,时绮就越后悔当年脑子一抽居然心甘情愿嫁给陆成国,去当后娘。
日了狗了!
她觉得上回只把陆成国那个老不死的气进医院还是轻了,应该直接把他给棺材盖上,让陆家坟头上多长一个包出来。
“怎么样?好喝吗?”
但这会,场面问题,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怨念和恨铁不成钢,心平气和的问辛愿。
辛愿喝了几口,笑着点头,“嗯,好喝,鲜而不腻。”
“喜欢喝就多喝一点,你和阿凛在这多住几天,我让厨房变着花样给你炖汤喝。瞧瞧,比我上回在黎城见到你的时候还要瘦了。”
时绮眼神里的心疼不像是假的。
但下一秒就飞出刀子了,阴阳怪气道,“别人家结婚都是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的,瞧瞧你,反倒跟受了罪一样。”
可见陆时凛这混账东西不是个疼人的。
陆成国虽然渣,也忒不是东西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结婚那两年,他对她确实好,也无微不至。
即便自己脾气大,冲了些,他都包容。
这样一想,陆时凛这点好像也不像陆成国。
该不会是当年在医院抱错了吧?
陆时凛怎么会看不到自己老妈那‘刷刷刷’的刀眼呢?
他余光瞥了眼辛愿,也是难得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而且还是发自肺腑的笑。
但辛愿却听出时绮的话外之音了。
这是要她在港城多留几天。
她掠去后半段的话,只开玩笑说,“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这句话让时绮和老太太都发笑了。
自家人聚会切蛋糕只是一个双层的,辛愿对甜食不说多爱,但也不讨厌。
蛋糕上有不少水果,辛愿刚好得了一块铺着蓝莓的。
她最讨厌的水果之一。
辛愿拿着叉子迟迟没下手,也没好意思挑剔。
正准备略过上面的蓝莓,吃几口蛋糕胚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
陆时凛将她的蓝莓蛋糕拿走了。
她微愣,不解地看向陆时凛。
但陆时凛并没看她,而是和对面的齐允舟说,“你嫂子不爱吃蓝莓。”
齐允舟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块蛋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这块有三颗草莓的蛋糕给换过去了。
陆时凛就将蛋糕递给辛愿,那道冷沉深邃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视。
这是上午不欢而散后,第一次接触目光。
“不喜欢?”
看她就这样看着自己,陆时凛挑起半边眉峰,面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托着蛋糕的手稳如泰山。
辛愿其实觉得只是一块蛋糕而已,并没什么要紧的。
那上面的蓝莓不吃就好了。
何至于换啊。
“手酸,接着。”
看她迟迟不动,陆时凛催促道。
辛愿还是很给面子的接了过来,但什么都没说。
下午,接待宴客的园子那边佣人们鱼贯而出。
辛愿跟着时绮过去溜达了一圈,在心里感慨一句,大手笔啊。
宴席一共摆了三楼,共有88桌。
桌数其实不多,但能来时家庄园参加宴会的,来头肯定都不小。
这是贵精不贵量。
园子外还摆了六张长型桌,上面摆满了小吃和饮品以及甜点。
庄园的佣人多,处理事情也是仅仅有条,她觉得站在这里太碍事了,只简单溜达一圈,和时绮说一声就回房了。
正好陆时凛也在房间。
两人隔空相望,空气里蔓延出细细密密的尴尬和凝重氛围。
“回来了?”
陆时凛态度随意,神色依然寡淡,桃花眼里还是拢着深邃又讳莫如深的沉。
他手指着沙发上的三套裙子,“正好试试礼裙。”
辛愿一愣。
最右边是一套偏中式风格的白色浅淡茉莉碎花裙,一看就不是她平时的穿衣风格。
太小女孩了,清新淡雅可不适合她。
中间一套是鹅黄无袖裙,款式端庄大气,背部镂空,有点小性感。
左边是一条黑色吊带,没有琐碎的装饰,很简约,露腰,裙子开叉。
“你准备的?”
辛愿问出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一句话。
陆时凛说,“妈让人送过来的。你有带礼服的话,可以传自己的。”
“没带。”
辛愿干脆直接,走过去拿起黑色的礼服,“就这套吧。”
不张扬,低调,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不试试大小?”
辛愿懒,随意比了下大小,觉得既然是时绮选的,码数肯定是有把握的,就没试了。
她摇头,“不用。”
话音落了后,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辛愿也不想搭理他,心里还怄着一口气,想着时间还早,就趟床上眯了近一个小时左右,然后起来化妆捯饬。
四点半左右,庄园陆续进客了。
时家人都过去相迎,辛愿自然也得过去。
时家的亲戚不多,就老爷子弟弟家的,以及老太太娘家人,但加起来也有两三桌人。
时绮和陆时凛带着她一一认了下人。
好几个人看到她,听到她的名字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辛愿’这两个字在内地堪比明星哦,过年期间那真是热搜不断。
甚至他们还看过辛愿和陆时凛是大学恋人,如今还有不少人磕他们cp的绯闻。
没想到……
现在已经领证在一起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辛愿对上他们那些探究和错愕的眼神以及表情,能怎么办呢?
只能微笑面对。
这个寿宴办得特别隆重,每个细节和环节都处理得特别好,老太太今天是笑意连连,压根就没断过。
直到将宾客全部送走,热闹了一晚上的时家庄园才稍微安静下来。
辛愿稍微帮时绮处理了收尾工作。
托戴岚的福,她之前帮陆尘卿搞过一个接喜酒宴,现在倒是游刃有余了。
看得时绮是越发满意了。
她也怕她累着,没多久就让她回去休息。
看辛愿走了,她又扯了一把陆时凛,“女人是要靠哄的,你现在才领证多久,就这样和老婆吵架,这婚姻能长久?现在不低头,以后阿愿要和你离婚了,就有你哭的了。”
“……”
“你那脑子稍微往感情的天平挪动两分不好吗?这么死脑筋,都说夫妻吵架,床头打床尾和,这哄人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
时绮就差把‘废物’两个字焊他脑门上了。
“……”
回来两天的功夫,陆时凛觉得他把一年要挨的骂全挨了。
他也没顶嘴,怕被时绮揪着耳朵骂。
飞快的回了房间,正好看到辛愿正在拉背后的隐形拉链。
本就白皙的胳膊微抬,在这亮如白昼的灯下,更是显得白得发光。
陆时凛瞥了眼她正在摸拉链头的手,下午穿裙子的拉链是时绮帮的忙。
正好时绮过来问她喜不喜欢裙子的事。
想到她上午说的那些刺人的话,他敛着眸,信步过去,抬手就将拉头拉下。
静谧的房间内,拉链的声音被放大,莫名生出几分旖旎来。
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微微发颤的蝴蝶骨堂而皇之地跃进他幽暗的眸子里。
陆时凛的动作是辛愿始料不及的。
她错愕回身看他,“你……”
刚从口中滑出一个音阶,陆时凛就将人揽进怀中。
望进他眸中翻涌的情绪,辛愿太了解这种情绪了。
如狼似虎,如饥似渴。
昨晚她就亲身体验过。
“你干什么?”
她慌乱的想要从他怀中退出来。
心里觉得陆时凛的脑子真没出问题吗?
上午那番对话,其实相当于把他们表面那层名为和谐的伪装给彻底撕破了。
事情都推到明面上了,以陆时凛的性子,他不可能低头,更不可能和她在好言相对。
这会的陆时凛,让她看不懂,更加迷惑了。
陆时凛紧紧扣着她不撒手。
辛愿今晚喝了点酒,杏眸流光百转,涟漪潋滟,带着淡妆的俏容泛着陀红,像是两朵待人采撷的艳丽娇花。
男人性感的喉结微滚,温热的气息靠近她,“妈知道我们吵架了。”
辛愿不觉得奇怪,只皱眉看着他。
陆时凛手掌抚上她光洁滑嫩纤薄的背,“她让我哄哄你。”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妈那句‘床头吵床尾和’挺有道理的。
那就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床尾滚到床头好了。
辛愿要是听到他的心声,可能会跳起来弄死他。
但她现在光听着陆时凛这句话就冷了脸色,别提多无语了。
“我不需要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这场婚姻的意义。”
言下之意是,我比谁都看得开。
但她也不否认,她上午那番话带了点使小性子的成分在,可理智还是占大头。
陆时凛定定的望着她,故意拉长的音调,“哦,我倒是不清楚,也很好奇,你和我说说看,这场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她皱着小脸,“你不想让我怀孕就别……”
“谁说我不想让你怀孕?”
陆时凛出声打断,“证都领了,怀孕生个孩子也无可厚非,更是名正言顺。”
这话听着多冠冕堂皇啊。
辛愿都要笑了。
还没说话,就听男人又低声补充道,“是夫妻义务。”
辛愿轻轻抬眼,想要反讽两句,唇微微张开就被他吻住了,舌头也趁机灵巧的探进口腔里,压根不给她半分反应的机会。
今天的陆时凛依旧强势霸道。
唇齿间的浓郁酒香也愈发醉人。
在行为举止间,却带着几分少有的克制,多了几分温柔和小心翼翼。
让辛愿莫名感觉到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她闪烁着迷离又朦胧的眼睛,意识渐渐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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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吃过早餐,时绮就带着辛愿逛街了,而陆时凛被她赶去了公司。
儿子回来了,公司的事情,她也能当几天甩手掌柜。
有一个有钱的婆婆就是不一样,逛街就只有一条宗旨——买。
逛完街,还做了美容美甲,回到家天都黑了,赶了一个晚饭。
因为陆时凛和时绮有公事要谈,他们去了书房后,辛愿就回了房间,刚拿上睡衣,还没来得及迈步去浴室,手机响了。
是辛珣打来的。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响,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缓了几秒,她才接起电话,“喂,阿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