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艳,稻禾青。
知了在苦枣树上比赛似的叫唤。
玉水河流水潺潺,怕热的小童趁着大人们在河边浆洗衣裳,纷纷凑到河畔掬一捧清凉。
金家父子俩在书房核账,远远听着村口传来的棒槌声、妇人高声唠嗑声、孩童笑闹声,即便在忙碌,脸上也不自觉跟着溢出笑意。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个小村子,比之在府城有诸多不便,但是在这里就是让人舒心。”金老爷子拿着本账本,也不知道有在看还是没在看,乐呵呵的,“来这里住上一段,就不舍得走了。”
“玉溪村背山环水,村民善良淳朴,村中风气极好。这里就恍若一个世外桃源,在其中,才能体会其中的好,是个适合颐养天年的地方。”
金钱来手里算盘拨得劈啪响,算着账还能唠唠嗑,一心二用毫不费力,“我们幸亏来得早,爹,我有预感,玉溪村的前景不止如此,以后这里的建宅基地怕是会不够用。”
金老爷子眼睛眯起,心情愉悦,“有句话怎么说的?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我当初当机立断,恐怕今天我们手里就抓不到这份机缘,哈哈哈!”
谁能想到呢,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村子,竟然潜龙卧虎。
不管龙还是虎,还都跟林家有渊源。
他们金家是真的亏得赶了个早啊。
但凡慢一步,往上抢都抢不着了。
“到了这里,多宝也越来越机灵。下次祭祖多给祖先烧几柱香,感谢他们庇佑。”属实祖坟冒青烟了。
提到家里小祖宗,金钱来哼了声,嘴角高高扬起,“多宝那叫机灵?那叫没心没肺,说话没大没小整天咋咋呼呼的,跟谁都敢嘴上放屁。”
“什么没心没肺?多宝那是心思单纯,为人赤子!”金老爷子举起手里账本就想拍不孝子脑袋,想想儿子到底年纪大了,给他两分面,这才忍着没动手,“你一当爹的整日嫌弃自个儿子作甚?光说多宝哪哪不好,怎不说说他好的地方?多宝待人全是真心,从来不拿假的!他交友也从不看对方身份高低,没那个势利眼!人无完人,多宝顶多也就是有点美中不足!瑕不掩瑜!”
“……”金钱来瞥着老父亲手里蠢蠢欲动的账本,嘴角抽了下,怕真挨打,有句话没敢说出来。
在这数落他倒是起劲儿,爹不也整日嫌弃他这个亲儿子吗?
就跟他长得就不合眼缘似的。
“咳!酒坊账目无误。前期投入虽然大了些,但从四月开始盈利,每月都有增长,这个月的盈利已经超五千两,没白折腾,或许酒坊还能再扩一扩。”看到盈利数额,金钱来一下心情大好。
酒坊酿制的品类有米酒、黄酒、药酒、百相酒,百相酒是主打。
有百相酒的名头在,酒坊订单就没少过,连带着其他品类的酒也被拉起了销量。
几家合伙人现在每次见了他就是不要钱的追捧,把人往天上吹,搞得他都不怎么待见那几个了。
“爹,徐老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到时候带两坛酒,咱过去热闹热闹!”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茬,不是去热闹,是去庆祝!哈哈哈!”
林家认亲的事仅在梧桐镇小范围引起了轰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往外传开。
就好像在梧桐镇边界有一张看不见的屏障,将镇子跟其他地方完美屏蔽。
小小轰动过后,百姓们生活如常,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边的消息往外传不开,但是外头的消息往里却传得极快。
徐老那边递了消息下午就能归家,镇子午时便开始隐隐震动。
到处在热议府城衙门日前开堂,由知府大人亲审的一宗大案子。
热议最盛的地方,还得属镇上小茶楼。
午间避暑躲闲,手里有两个铜板的,吆喝上好友往小茶楼一坐,合并点一壶茶,跟周围茶桌的人搭两句话立刻融成一片。
“是东州那边的,具体什么地方没打听清楚,出的事情可大了,人命案哩!拢共五条人命!”
“你这么说,不知就里的人听了要误会的,以讹传讹可不就是这么来?确实是五条人命,但是那员外爷先杀了人一家四口!人家回来报仇也没滥杀无辜,只要了那员外爷的命!”
“是真惨哪!当家汉子被征兵上了战场,留下爹娘妻儿在家,那年东州旱灾,一家老小为了活下去给员外爷家当了奴仆,哪成想就这么酿下祸端来!当家娘子生得容貌娟秀,被员外爷给盯上了!那小娘子性子也烈,硬是没让员外爷得逞,还扬言要去告官揭露恶行,惹得员外爷恼羞成怒,叫人把那一家四口打杀了!”
“不过也是奇怪,人命案在东州那边发生,案子怎么会在我们原州审理?就算那人在这里自首,也应该押送原籍地衙门才是啊。”
“这点我们就不知道了,兴许当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呢?这案子在原州衙门开堂几次了,有个老状师替那人辩护,在衙门大堂上一张嘴端是厉害!员外爷家来的愣是屡次被诘问得哑口无言阵脚大乱,哈哈哈!”
“说来说去没说到重点,案子不是审完了吗?咋个判的啊?”
百姓交相热议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小茶楼前悄悄经过,马车轮子轧过长街青石板,一路往玉溪村方向疾驰。
茶工坊午间放休,工人们吃完饭后或坐在饭堂里唠唠嗑,或回后头工舍躺下歇一歇。
喁喁人声伴着外头蝉鸣,是盛夏静谧午时唯一的声响。
哒哒哒——
哒哒哒——
有马蹄声汇入。
林江跟徐恩回就坐在饭堂临窗位置喝茶,闻听动静往外看了眼,及后两人对视,双双站起往外走,脸色俱带着喜色。
这一着惹得其他工人疑惑,也跟着往外瞅了眼,除了路上溜过一辆马车,没什么特别。
林江跟徐恩回出来得快,还是没能快过马车,走到大路边上,只来得及迎上未落地的扬尘。
这样也压不下两人心头高兴。
那是徐老月前出门时乘的马车!
曹武等人的案子结束了,徐老回来了!
这一个多月,他们留在家的人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案子。
不止他们,整个村子都为这个案子悬着心。
如今,终于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