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衙衙差赶来的时候,林家院子氛围正热闹。
打是打不起来,但是嘴仗几乎没停过。
李婆子领着村里妇人婆子火力全开,把滚刀肉一样的张婆子碾压在地脖子都支棱不起来。
林家没啥能感谢村里人的,灶房里百相茶烧了一壶又一壶,全给自己村里人解渴。
徒留躺地的官兵跟张家族人眼馋。
一个眼神都没多分给他们。
“头,怎么你也躺下了?”看到自家头儿也躺着,镇上来的先把人搀扶起。
赵捕头一个字不想说,晒了半天眼冒金星嗓子冒烟,有苦没处说去。
要不是姓魏的摆官威,他能受这罪?
人林家对他算给面子了,时不时给他挪个位,让他一直躺在有阴影的地方。
既衙差已到,接下来就是要到衙门断是非了。
只是躺在地上的一群人,让衙差犯了难,跟林家试探,“能不能让他们先起来?”
“人是道爷药倒的,你们问林家人有什么用?”好不容易从小窗里脱身的贾半仙抬脚从灶房里出来,肚皮疼得火辣辣的,让他攒了一肚子气没处发,现在正好了,“冤有头债有主,来找我。”
镇衙役,“……”
他们谁个不知道这位爷头上有人?
他们家大人都不敢找这位麻烦,遑论他们这些拿丁点薪俸的小喽喽。
贾半仙没为难站着的,抱着肚皮走到还躺着的人旁边,也没有什么多余动作,道袍袖子扫尘似的拂了下,一地躺尸就开始能动弹了。
百相对这一幕惊奇得不得了,乌溜溜黑眸睁得大大的直盯着老道士瞧。
她放黑球毒倒的人,道士爷爷竟然能救?
好厉害啊!!
“小惩大诫,这次饶了你们,再有下次,道爷下手可就不管轻重了。”
贾半仙哼哼,末了特地斜眼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瞧,“所以道爷最讨嫌跟当差的打交道,手里抓着根小鸡毛,就爱到老百姓面前显摆能来,鸡毛当剑只欺弱小,我啐!”
郁恒,“……”低眉顺眼一字不吭。
他师兄这人,得顺毛捋。
别说被讽刺两句,让他也剃光头都行。
魏典史感觉到身上消失的力气回来了,立刻撑着爬起,后退几步后指着老道鼻子骂,“臭道士,你当真找死!敢伤官差,等着下大狱吧!”
他手指又往旁掠去,一一指着林家人及玉溪村民,“还有你!你们!都给我等着瞧!”
他虽是县衙小官吏,但是当差这么多年,头回如此丢人,简直恨毒了林家人跟光头道士,玉溪村的刁民有一个算一个,也全跑不了!
堂屋里皇后眉头一蹙,“聒噪。莫一。”
莫一即身形如风,出得院子抬脚就往魏典史踹去。
速度之快让人眼花。
嘣——
砰——
在场所有人亲眼看着魏典史在半空划出个漂亮的抛物线,最后身形越过篱笆围墙落在院外,也不知砸了什么地方,重物落地的砰声,惊得众人心头跟着跳。
“……”
“……”
贾半仙看向准备动作的衙差,指着身后跟尾狗轻描淡写,“他是给我那封信盖大印的那位,他们是一伙的。”
想抓凶手的衙差,悬着的心死了。
赵捕头,“回衙门!”
就当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反正他们得罪不起,杨大人也得罪不起。
这些大人物待在农家却没有表明身份,想来是不想被人知晓,他们也无需多说多做,免得弄巧成拙。
林家这边林婆子跟三兄弟一并去衙门,年轻妇人带着孩子看家。
张家族人呼呼喝喝的,也嚷着要上衙门伸冤去,实际等着痛打落水狗。
镇衙衙差征了村里木车,拉着遭了罪仍虚弱的同僚走人。
等林家院子再度清静下来,李婆子这才敢抬手抹掉额上虚汗,拍着胸脯惊呼,“我的娘诶,来林家的都是些什么人,个比个的胆大,全是敢动官差的主!”
“娘,甭叨叨了,回家!”李富贵站在院外,看了眼路边惊现的人形大坑,脚下打着飘往家走。
跟他一样走路打飘的,后头村民陆续有来。
真不敢在林家院子里继续待了。
佩剑的揍人不眨眼啊,那身不经意散出来的肃杀之气,要说佩剑没沾过血,他们做鬼都不信。
皇后没将村民反应放心上,偏头轻道,“嬷嬷,你亲自去衙门一趟看着,案子断完了把林家人带回来。”
“奴瞧着林家在村里人缘极好,待人待客也心善厚道,确是本分厚道的人家。夫人放心,奴定不叫老实人被人欺了去。”杜嬷嬷笑应,转身出门办事。
有马车出行又快又方便,她现在出发,还能赶在林家前头先到衙门。
外头,郁恒正死命拽着贾半仙进屋,只差没给他叩头了,“师兄,你要真心不想管,也不会不辞辛苦替我们寻古星,如今小主子人在此处,你就看个诊吧!”
“你还敢跟我提古星?你知不知道道爷为了找这玩意儿爬了多少座山磨破多少双鞋!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寻古星不是为了你跟谁,纯粹是道爷自己对稀有药材感兴趣!”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贾半仙又想炸。
他本最不喜跟朝廷打交道,偏偏自己的师弟成了御医,有事没事的就来一封信喊救命,谁惯的他?
要不是自己对药材有兴趣,加上皇帝确是个明君,他压根不管这档子事,他摇着蒲扇给人算命,高兴的时候支个摊,不高兴的时候找个桥洞睡大觉,不自在么?
“这位就是郁大夫常挂在嘴边的师兄吧?”皇后起身,走到贾半仙面前,“妇人晏兰氏,多谢先生慷慨赠予药方,又及时送来药草,才让我儿得以转危为安窥得生机。此恩,萧兰氏感激不尽!”
说罢,皇后敛下神情,郑重行了一礼。
“……”贾半仙满腹牢骚一下卡壳,也不需要行这么大礼,显得他很不懂事。
但是有些话是必须说的,“老道行走江湖,误打误撞帮了夫人及小公子一回,也仅此一回。夫人可别对我寄予厚望,我就是个算命的。”
皇后笑笑,颔首,“先生放心,您若不愿,我等定不为难。”
她最擅什么?最擅沉住气。
有些事,操之过急适得其反,她不急,也不能急。
“???”贾半仙脖子后仰。
这么好说话?
他狐疑看向身后的太医正,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破绽。
太医正低眉敛目,置身事外高高挂起。
自然没那么简单。
皇后从宫斗里杀出来的,心上长了多少个筛子眼她自己都不知道,师兄再精明圆滑,此道上也是短板,输定。
但是他不敢出卖皇后,也不能放过师兄。
郁恒装死。
晏长卿在躺椅上半开眼眸,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扬起唇角笑开。
好久没看到母后这般运筹帷幄的模样了,日常所见,为了他的病,母后总强颜欢笑,眼角眉梢压着愁丝。
嗯……也难得见到这般新鲜的人与场景。
不管是光头先生,还是这里的村民,抑或是那个笑眼弯弯毫不怕生的玉娃娃……都格外生动鲜活。
这里让他觉得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