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面色一变,显然也是瞬间明白了周母想要说些什么。
原先周宜微一定要与宗尧和离,他们是坚决不许的,可谁知周宜微竟是故意惹怒宗氏休妻,也叫他们是没了法子。
可如今宗尧闹出了这么大个笑话,也不知丢人的到底是谁了。
周母:“宗氏门第虽高,但宗尧却不堪重用,微儿忍耐数年,终是忍不下去,也是情有可原。”
周父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
周母顿了顿,又道:“微儿毕竟是个女儿家,若无父母家世做依靠,在这京中也是寸步难行,想来这段时日受些苦楚,她也该是想明白了。”
周父确实是气。
他可以将周宜微赶出家门,周宜微却没有自请逐出族谱的道理,否则这是将他们的脸往哪搁?
“此事早已落定,逐出族谱岂是儿戏,由得她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也就是你这么个性子惯着她,才将她养成这般模样!”
周母敛下眸,终究是没有反驳些什么,一旁的婢女也是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吱声。
提到周宜微这档子事,也是没了吃饭的兴致了,周父一撂筷子,起身离开。
周母叹了口气:“走吧。”
丫头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家夫人,也只得是扶着她离开。
百味香内本就拥挤,一出雅间便听得一众食客交谈的声音,这也正常,毕竟他们来时便就是这般。
可在这一众喧嚣之中,周母却仍听得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宜微?!”
被忽而叫住的周宜微霎时顿住了脚步,轻叹出一口气。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是躲不过的。
周宜微转过身,对上周父那张惊骇又气愤的脸。
本是因着店内小二忙不过来,周宜微这才出来帮着上了几道菜,可谁承想这才刚出后厨没多久,就碰上了个正着,属实是倒霉的紧。
“你怎么会在此处?!”周父愤愤道。
瞧瞧周宜微如今的样子,全然将周氏数十年的教导都扔了个一干二净!养了她数十年,是为了让她在这种地方端茶送菜的吗?!
周宜微面色不改,只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周老爷。”
是了,周老爷。
她虽未说得再过直白,但这句话显然是在提醒着他,周宜微早就被逐出周氏族谱,周父现在又能以何种立场,来质问周宜微?
周母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见着周宜微一身怪模怪样的打扮,竟是在这百味香中端菜盘,当即便要落下泪来。
“微儿”周母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周宜微。
周宜微却是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她的动作。
周母顿时愣在原地。
“周夫人。”周宜微淡然道。
周父几乎是要周宜微这副做派气的发笑,转而怒视着周母:“这是你们母女俩商量好的,要在我眼前演这么一出戏?”
周母一噎,她是真不知晓周宜微在此处受苦。
她若是早就知晓,还用得着与周父好声好量地商量?就算周父千百个不愿意,她也势必要让周宜微归家。
“老爷便是如此想你的夫人和女儿?你女儿在此受尽苦楚,你却只觉是我们母女在做戏?!”
周父有没有看见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却是清楚的,周宜微那一双手上,如今已然生满了茧子,更别提各种划伤的口子了。
周宜微垂着眸听二人争辩,只觉窒息。
她幼时还在周氏时,他们便是这般。
周母一向忍让,除非忍无可忍的地步,才会与周父争吵,于是每每被周宜微撞见时,她总会帮着自家娘亲。
可到头来她等到的是什么?
“他是你的爹爹,你怎能如此说他?”
“你爹爹只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罢了,你不该如此指责他的。”
“我便是将你教成这般,让你与长辈顶嘴的?!”
这样的情况久了,周宜微便也淡然了。
他们再怎么争吵,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否则到头来便只剩下了她一个坏人。
“店内还在营业,二位若是想吵架,麻烦移步外面去吵。”落下这句话,周宜微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这一茬将周母的气焰猝然打断,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拉住周宜微。
“微儿,跟娘亲回家。”
周宜微轻笑一声,缓缓将手抽出,目视着周母一字一句道:“周府不是我的家。那日逐出族谱一事,周夫人已经忘了吗?”
周母只觉得只要将周宜微带回周府便好了,大不了她养她一辈子。
可她从未想过,周宜微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女儿家被生出来以后,便是一辈子都在寄人篱下,前半辈子住在爹娘家,比不上男儿郎,后半辈子嫁去夫家,也成了一家子里面唯一的外姓人。
但现在,周宜微有自己的家了,是她自己给自己的。
即使小,但她已然很满足了。
不用处处忍让,不用讨好别人。
周父冷笑一声,讥讽道:“瞧瞧,她倒是瞧不上周氏了。”
周宜微没有反驳,任凭他们怎么去想,只要别在这里闹事,其他都无所谓。
周母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亲眼瞧着长大的女儿,竟是成了这般模样
“微儿,你当真要如此伤娘亲的心?”
周母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周宜微皱起眉。
以往,她见到周母这般,她定是会心疼的,纵使周父是长辈又如何?谁也不能将她娘亲欺负了去。
可结果是怎样,再分明不过。
如今见着她掉泪,周宜微只觉疲累,再也生不出别的情绪来了。
“周夫人这又是何必呢?”
别说周宜微是心甘情愿脱离周氏的,在逐出族谱一事落定之前,分明有那么多机会,可周母一言不发。
到了如今,无论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周母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周父已然被气得一甩袍角,不愿再看周宜微一眼,径直离开了。
周母看看站在原地的周宜微,又看看已然走远了的周父。
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跟上了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