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微却忽地笑出了声来，看着不断用眼神示意她的母亲，只轻声问道：“我为何要去禅心寺？”
周父却似是被周宜微这平静的反应给激怒了。
“为何？你难道不知道你闹成如今这幅模样，会给你自己，给周氏平添多少流言蜚语？你若是留在京中叫旁人看见了又会作何想法？”
周宜微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说到头来，还是面子最重要。
为了面子，便要她苦苦支撑一段早已千戳百孔的婚姻。为了面子，便要她余生与青灯古佛相伴。
见周宜微并未出声，周父以为她总算是想明白了这点，知道要点脸面了，继而又接着道：“有周氏在，你去了禅心寺也不会受苦，纵使你留在周府，日后也是不便再见人了，去了禅心寺，还能为你自己积点福德。”
这么说来，好似还是真的为她着想一般了。
“我明白了。”周宜微笑着点头。
见周宜微不再似当日那般一样疯魔，周父紧皱的眉头也松懈了分毫，摆摆手示意周母将她带下去。
但周宜微却又突然开口道：“父亲当日不是说要将我逐出族谱吗？现下我已在周府，该走的流程也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别说是周父周母，就连周今越也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周宜微。
“妹妹慎言！”周今越最快反应了过来，一步上前挡住了周宜微，又向周父行礼道，“妹妹刚逢如此大事，正是心绪不稳的时候，一时说些不清醒的话也属常态，父亲莫怪。”
周今越这话解释得倒让人信服。
寻常人家女子被休妻出门，只怕不是要羞愧得自尽而亡，相比起来，周宜微说些疯话也只不过是件小事了。
周宜微却疑惑：“为何每一次我说的话，我做出的决定，只要不符合你们的心意，就是我不清醒了？”
刚被周今越稍稍安抚下来的周父，听得周宜微这般说，气焰顿时又升了起来，怒斥道：“逆子！这就是你们护着的逆子！”
见状周母自是心急，她知晓自己女儿是个倔性子，可老爷做下的决定不容忍置喙，能从逐出族谱变成送去禅心寺已然不易，可谁承想周宜微竟就这般不愿。
周母急得眼泪都逼了出来，看了一眼老爷，又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终是咬了咬牙，一巴掌打了上去。
周宜微没有避开。
真打了上去，周母却又是心疼得紧，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听你爹爹的，别再提此事了！”
赤红的掌印浮现在侧脸，周宜微抬起头：“我意已决。”
祠堂内。
周宜微跪在地上，周边围着不少人，原本这个时间都已经各自休息去了，却因着这事都被聚集到了此处，原本开始困倦的眼皮也陡然精神了起来。
周父周母站在前方，周母偏过了头不愿再看她。
“周氏二女宜微，不敬尊长，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实愧对周氏列祖列宗！”
“今在此，当着周氏所有长辈的面，将其逐出族谱，望今后小辈也该引以为戒，切勿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
话音落下，族谱上写着周宜微三个字的那处被割除了下来，小小的纸片轻飘飘地落进火盆里，很快就连焚烧后的灰烬都寻不到了。
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周宜微的瞳孔之中，像是将过去的那个周宜微也一并吞噬了。
做下决定之后，逐出族谱其实也只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到如今，仪式也算是成了。
周宜微再与周氏无关，所行之事牵扯不到周氏的头上，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周氏。
看热闹的亲戚长辈窃窃私语着走了，周父一甩袖袍，也没有再管还跪在中央的周宜微，周母也没有再看她，步伐缓慢的跟在周父身后一并离开了。
祠堂内一时便只剩下了周宜微跟周今越二人。
未等周宜微起身，周今越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了周宜微的手臂，叫她起身能够轻易些：“我送你出去。”
周宜微点点头，没有拒绝。
走在熟悉的路上，周宜微很清楚，这应该就是她最后一次回来了。
一路的寂静终究还是被打破，周今越走在前方，周宜微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话音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你又何苦如此呢？”
周宜微敛下眸，她与这个兄长接触不算多，但也能够感受到，他其实一直有在照顾着她，纵使并不是同一个母亲，他也是真真将她当做了妹妹对待，尽了兄长应有的责任。
“周氏能给我选择的路，我不想走。”周宜微笑着道，“兄长也明白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周今越沉沉叹出一口气。
他怎么能不明白呢？他的妹妹还这样年轻，若不是所嫁非人，合该恣意美满地过完一生，可现如今却只能被送去那禅心寺与世隔绝，谁又能甘心？
父亲与母亲看重的是周氏，其实他也应该如此，只是他比周宜微也大不了多少，比起所谓的家族面子，他更愿意去在意妹妹是否幸福。
“是兄长无能。”周今越苦笑着摇头。
若是他在朝中地位能再高些，在周氏也能再多些话语权，即使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周宜微，他也能够将她护一辈子。
周宜微轻皱起眉，打断了他：“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兄长无需因我而妄自菲薄。”
周今越扯出一抹笑意，转过身来嘱咐道：“你如今的处所父亲母亲尚且还不知晓，我会尽我所能替你瞒下来，你无需有后顾之忧，去做你想做的事。”
周宜微这下彻底愣住了。
“兄长知晓我在做什么？”
周今越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那日周父周母去宗氏寻完周宜微回来，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周今越虽不是有意偷听，却也被迫听了个全。
但他也庆幸他听到了。
周父与周母一直争论在该如何处置周宜微的事上，却从未考虑过如今周宜微在宗府处境如何，是周今越自己去多方打探才知晓，但他并未告知他们。
只是这消息倒也不算是他故意隐瞒，是甚至一直到宗氏休妻一事传出来之后，他们都没有想过去找周宜微，去带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