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微循着杏雨的话音望去,隔着一层薄纱,少年那股恣意盎然的鲜活气,比天上挂着的太阳似乎都要耀眼几分。
卫衡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只在领口处有些花纹点缀,却也不显得朴素,黑发被一根缎带束了起来,懒懒散散地将一只手臂搭在身边男子的身上,眉目凛冽而分明,唇边却衔着一种百无聊赖的笑意。
卫衡似是并没有注意到融入在人群之中的周宜微,且不说她带着帷帽,他们实在也太久没有见过了,若不是杏雨出声,只怕周宜微也不会注意到他。
幼时的周宜微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那样端庄的性子,反而像只皮猴子一样,没少被爹娘训斥。
而卫衡是她那时最好的玩伴,直白点说,就是一同捣蛋的两个小祸害。
周府这边怒骂声此起彼伏,侯府那边便是板子打肉的闷响声不绝于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的战友了。
但随着年岁渐长,周府对周宜微的要求也更多了起来,几乎是日日被关在府中学习世家女子的闺范,更重要的是,从那时起,周父周母就已经在谋划周宜微的婚事了。
嫡姐是太子正妃,周宜微自然也不会下嫁。
卫衡的家世倒也不差,最初若非是周府明里暗里的应允,周宜微也不会真有机会能同他惹出那么多乱子来。
只是卫候声名在外,卫衡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整日除了吃喝玩乐,那是一点正事不干。
周氏嫁女,打的是与权贵结二姓之好的目的,宗氏与侯府两家背景都不差,就只能在小辈上作比较了。
而周氏的选择再明显不过,所以久而久之,周宜微就更加没有与卫衡接触的机会了。
再到后来,周宜微嫁给宗尧,成为有夫之妇,与卫衡之间更是要避嫌,一年到头在宴会上难得见上几次,也与陌生人无异了。
周宜微的脚步终究也只停顿了片刻:“走吧。”
话音落定,周宜微收回视线,继续抬步前行,杏雨跟在她身后也被新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卫衡搂着身边好友,唇瓣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在人群之中,擦肩而过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就在周宜微堪堪走出几步之际,卫衡却似是忽有所感般回了头,随之熟悉的嗓音响起:“宗夫人,好巧。”
周宜微在帷帽下微微蹙起眉来,这么多人,她还遮得这么严实,这卫衡到底是怎么能这么快认出她的?
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对卫衡来说似乎算不得什么,几个大跨步就到了周宜微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倒是少见宗夫人出府,怎的今日宗尧没陪你?”
“卫小侯爷。”既已被认出来了,人都到了面前,这招呼也不得不打了。
周宜微稍稍俯身行了一礼才道:“不过是出来解解闷,也不必事事都要他相陪的。”
纵使府内事如何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这事总归还未传到府外,周宜微也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卫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半分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既是解闷,我倒是有几个好去处,宗夫人可有兴趣?”
周宜微一愣,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话,大多是在各家宴会上相逢。
但今日一见,卫衡却似乎与以前并没有太多差别。
曾经他也是这样带着她将满京城玩了个遍的,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周宜微摇摇头:“不必了,一会我便回府了。”
解闷本就是周宜微随口说出来的借口,自然不会是真的出来随处逛逛的,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与卫衡出游,属实不太合适。
虽说周宜微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出轨”的名头让自己能够与宗尧和离,但她是真把卫衡当年少好友,自然不想将他扯进这烂摊子里来。
卫衡素来大咧咧的一张脸上似乎隐隐有几分小心翼翼,但很快便转瞬即逝,只没厘头的忽然出声道:“宗夫人今日心情如何?”
周宜微有些迟疑:“应该还不错?”
想想这两日,虽说争执不少,但都是在向着她想要的结果而发展的,她的心情是真没差到哪里去,什么宗府,什么爹娘
周宜微的思绪猛然一顿。
她似乎知道卫衡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一句了。
她重生到这一刻,对今世发生的事已经没有多大的感受,可于旁人而言却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是什么?
是宗尧明目张胆地带着沈惜枝这个外室回宗府。
卫衡透过那层面纱定定看了周宜微好一会,脸上才又挂起了一抹生动的笑意:“那我便不打扰宗夫人了,若有需要,宗夫人可以随时来寻我。”
卫衡极为轻松随意地落下这一句,也没再给周宜微回答的机会,抬步从她身侧离去。
周宜微一时有些愕然。
旁人见了卫衡这幅样子,只会当他是在随口应付,可作为儿时好友,周宜微却明白得很。
周宜微幼时被爹娘骂哭的时候,卫衡便是这样一副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顶着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爬上她院中墙头来安慰她的。
周宜微忽而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
嫁做人妇五年,让她整日辗转在内宅之事当中,被迫要展现出一位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若不是见了卫衡,她都觉得自己早就形如槁木,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样一番模样。
可明明也就只有五年而已。
周宜微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
出府之前,周宜微便有了些打算,在那画面上呈现的,能够最快上手,最快看得到结果的,便是饭食。
有了那画面上的菜谱,周宜微自然不愁饭食味道不好,几年的管家也让她对算账一事了如指掌。
周宜微打算将京城中大大小小酒楼食肆的经营情况探查一番,再来考虑这个想法的成功性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