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她妄自尊大高看自己,而是郁斬近些时日来对她的照看实在太过异常。
他所作所为已然越过了旁人口中那铁血冷情的褒评。
分明上一刻还拿着剑要刺死她,下一瞬便派了人来好生赔礼道歉。
宋清阮知晓他性情不定,前两次的那般天翻地覆的变化也算有因可解,但这次……
她脑中想起那夜在山上,她吐得不能自己时,郁斬俯身蹲在她身侧,抬手递给她一方帕子的情景。
宋清阮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原本只是想借这事探查郁斬同叶罗懿之间的干系,怎的就查着查到她自己身上了?
初得叶罗懿要假扮她登郁斬的门时,她原猜测叶罗懿只是想给她惹来灾祸,可后方便听宁枝说叶罗懿是想假借她的名号同郁斬苟且。
那时她便觉得不对。
宋清阮忧心郁斬被蒙骗,为保宋国公府安危派了宁棠前去晓明身份,后事态突变,她又担忧以他的性子会误以为她有意羞辱他的残缺之身,便急忙派宁枝前去。
宋清阮算准了郁斬会在得知真相时暴怒,且他曾被叶罗懿行刺过,便是更不能放过叶罗懿。
是以,她算是借刀杀人,待明了叶罗懿的真身,清晓他同叶罗懿之间的关系,定夺这玉佩上暗藏的秘密,再料理完她请求的事,这事便同自己再没有丝毫干系。
无论她信中写了什么,皆不会叫郁斬上心多想,更没必要同她回信。
宋清阮抬眼去看正侧眼打量着她的凉州,禁不住皱眉。
亦然,更没有任何缘由叫凉州将人送来,说什么关乎她名声的话,又回了她的问安信。
于郁斬而言,她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出面帮他看清眼前的诡计,否则定然不会管他的死活。
正是如此,宋清阮才觉得这信回得实在太过诡异,这凉州来得也过于轻率。
“小娘子,这里面装的是您的玉佩,快且看看可有损?”
凉州轻声道:“我们家大人还同你回了信的。”
宋清阮回神,侧眼睨着站在身侧探头竖起耳朵偷听的男仆,心下一沉不再犹豫,直接将信封拆开取出内里的玉佩。
她将玉佩捻在手指间,并不避讳那偷听的男仆,转手给了宁枝:“拿去烧了。”
玉佩是假的,但有心人的舌根子是真的。
此处乃是武定侯府一进院的中庭,原是侯府男主用来会见外客料理公事的地方,四下也都是侯府的男仆。
江老夫人因着上次的放贷的事惧怕郁斬不敢出面,张口打着不便迈出二门的幌子将她推了出来顶着,满地男人之间唯有她一夫人带了两个丫鬟从二门出来。
这些男仆中还安插了江老夫人的耳报神。
江老夫人的心思,宋清阮再清楚不过。
左不过是好奇她为何会同郁斬有往来,更要提防着,她是不是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地方,憋着坏筹划着什么。
宋清阮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指将信夹出,摸到信时,食指指腹下稍觉纸上潮湿,便知晓那处被郁斬提笔写了字。
她面不改色地将信展开,一字一句地往下看着,心中却有些发怵,生怕郁斬写了什么为难人的话。
信上一句一行丝毫未动,皆是她原先写上的字,直到目光行到最下方时,宋清阮心中一顿,骤然松了口气。
宋清阮唇角自发地上扬,甚好,果然是她想多了,郁斬不过是来同她撇清关系的。
她几乎都忘了,执掌朝廷命脉的九千岁也是在乎自己的名节的。
黑白分明的纸上,她那清秀的字下多了一笔势锋利的的话,如同他的人一般寡淡冷血,他写着——
毫无必要,无需忧心。
宋清阮郁闷的心情畅然开怀,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许多,抬眼看向脸上写满了探听两字的凉州,道:
“毫无必要,无需忧心。”
“这便是掌印大人同我回的信,我现下不便取笔墨,便不再回信了,劳凉州公子同掌印道声谢,往后便再也无事,无需,无为的去叨扰大人的清净。”
宋清阮扬手将手上的信封给了宁枝,轻声送客道:
“劳凉州公子费心了。”
宋清阮后退一步,道:“只是这尸首,还需劳烦凉州公子拖出去公示于众,也好安抚人心。”
凉州哑然,默不作声抬手命人的拖着叶罗懿的尸身往外走。
宋清阮则转身往内院拢香阁去,刚进了拢香阁的院子,便瞧见赵妈妈局促不安地站在堂前候着她。
“夫……夫人,叶罗懿当真被砍头了?”
宋清阮抿着唇,神色淡然地上前,越过赵妈妈进了内堂,自宁枝手中拿过信封放在蜡烛上点燃。
摇曳的火光映在她面上,火舌迅速地燃到她指尖前,散发着灼灼烧人的热气。
宋清阮松手将信纸扔下,回眸看向赵妈妈:“院中的男仆不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清阮淡然坐在圆椅中,看着赵妈妈惊惧的眼神,道:“老夫人打发你来探我口风的?”
赵妈妈扑通一声跪下,脸上满是心虚和惊恐:“夫人,老夫人得了信,担忧您知晓世子的事,便紧着派奴婢来问问你……”
赵妈妈抬头,看似明知故问,实则探寻宋清阮的意思:“问问您可知晓世子的事。”
宋清阮讥笑一声:“我自是不知晓。”
“是她顶着我的脸去寻掌印大人为宋国公府挑事,我不过是得了掌印大人的信才写了书信去明辨身份,怎知她同世子的事呢?”
宋清阮循循善诱地教着赵妈妈:“我倒还想知晓,她假扮谁的脸不好为何偏要假扮我的脸去做事,老夫人又为何着急忙慌地派你来问我这个贼女的死活,这倒是有几分不打自招的意味了。”
“你且去回了老夫人,就说她若是想来同我探寻探寻这叶罗懿为何会扮了我假面一事,不消她来请,我自是要去的,免得下回再漏了防备叫人祸害了去。”
赵妈妈被她一席话点醒了心思,却依旧有些后怕:“夫人,若是老夫人不信这话可怎办?”
毕竟她只和宋清阮说了江骁还活着的事,从未说过江骁还生下一子,名唤江枕,此时正在她膝下做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