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这女子能舍得把江枕送进来,他还猜不明白。
江老夫人也极有可能半知半蒙地知晓江枕的身世,否则不能在进府那日强势要求留下江枕。
在被宋清阮认下之前,他从未真正有过家,幼时那些不重要的记忆早已随着父母的逝去消散,长久的寄人篱下叫他觉得江老夫人这样对待母亲不算什么出格的事。
可自从跟着母亲回了娘家,亲眼见到宋国公府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他才知道,原来——
不是江老夫人做得不出格,而是江老夫人根本就不真心对待母亲。
整个侯府都在蒙骗母亲。
他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发现江枕的身世,只知母亲这些日子所忙的,不过是为了给她自己争口气罢了。
这些,母亲都能独自善后,只是江安这件事,母亲一介女子之身做不得。
真要被江老夫人发现,绝对不会让母亲占理,江安会毁了母亲的这些日子来苦心经营的计划的。
有些事母亲做不得,但他可以。
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对母亲不敬重。
昨夜他无数次想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想亲手把江安从那布满灰尘的厢房中拽出来,叫他声名狼藉,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可他担心坏了母亲的名声,坏了母亲的计划。
“请母亲允许儿子帮助您。”
江清宴缓缓道:“击杀江安。”
他的话轻飘飘地落下,重重地砸在宋清阮心头上。
宋清阮只觉得喉咙有些紧,指尖发麻,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目光坚毅的江清宴,心下一动,历经生死早已平静的心被狠狠他这股子狠劲冲击着。
宋清阮扶着桌子边,终于发出声音:
“清宴,你只需好好读书,高中举人……”
她从未想过要把江清宴带进自己复仇的计划中,这些事一旦走错了一步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从未想过。
她甚至都为江清宴想好了退路,为宁枝宁棠想好了日后怎么脱身……
除了她的娘家,她从未想过要借助任何人的手。
宋清阮语气坚决了些:“清宴,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你只需好好读书学习,其余的一概不归你管。”
“你不准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
击杀江安。
她知道江清宴的这句话不是夸大其词的玩笑,而是真的要一步一脚印的做到。
这种手刃刀剑沾染鲜血的事,不该江清宴的事。
宋清阮下定主意:“江清宴,站起来。”
江清宴紧绷着脸,抬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母亲,儿子只是想……”
“不可。”宋清阮打断他的话:“这不是你该有的心思。”
他可以在日后手刃想要残害他的人,但不是现在。
他太小了,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叫她如何将一个八岁的孩子当成利刃挥向江安?
何况,这是她的“儿子”。
江清宴低着头:“母亲,儿子不会叫人发现任何端倪,儿子会叫他死在所有人面前,是他自己作死的。”
宋清阮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江清宴道:“那日在后山,母亲舍身保我,儿子才得以活下来,那时是儿子无能,只能叫母亲护着。”
“但今日不同,儿子有能力帮母亲,也只有儿子能帮母亲。”
江清宴心意已决,不顾宋清阮的坚持,将自己的计划同宋清阮说了出来。
极其缜密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未经商议便能同她的计划缝合起来,毫无破绽。
良久,宋清阮才缓缓出声,却依旧道:“不可。”
江清宴低着头:“母亲,叫儿子试试吧。”
宋清阮板着脸:“回你的与庭厅去读书,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江清宴握紧拳,顿了顿才道:“儿子知晓了。”
江清宴出去的时候,显然犟着劲,连不明事的宁枝从外面进来都觉得纳闷。
“夫人,清宴少爷可是在学业上出什么错了?”
宁枝将采来的荷花放进瓷盆中:“奴婢瞧着清宴似乎很是郁闷,这倒是稀奇。”
宋清阮卸了力,整个人依靠在椅背上:“这孩子大了。”
瞧他的样子是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劝都劝不住,太有自己的主意。
更惊人的是,他才八岁,心思就能如此缜密了。
“大了不是更好吗?”宁枝笑着说:“奴婢虽未生养过,但也知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心思,他同您犟啦?”
宋清阮轻点头,随口答应了声:“嗯。”
宁枝看了她一眼,上前给她揉着头:“清宴少爷还有犟的时候?不过奴婢倒觉得这也不是个坏事,没脾气才是坏事呢,就是看他的脾气是好是坏的了。”
宁枝歪头:“但清宴少爷……奴婢瞧着不像能生出坏心思的。”
宋清阮哑口无言片刻,心道江清宴都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怎就对他的看法都如此高了。
这小子要干的可是杀人灭口的事啊!!
宋清阮无力推说,又听见宁枝道:
“若夫人觉得清宴少爷此举无伤大雅反而有益于他,倒也未尝不能叫他试试?反正奴婢觉得,现在做的事,不论好坏都是给日后攒着呢,不是都说……那个吃一堑长什么来着?”
宋清阮静静地听着,许久才推开她的手起身道:
“叫清宴身边两个丫鬟看得紧些,若是有他压不住的事,立即来回我。”
宁枝笑笑:“夫人您这是默许清宴少爷啦!”
见宋清阮要翻脸,她立马小跑出去道:“奴婢这就去传话!”
宋清阮在屋内劳心费神地喊:“我何曾默许了!莫要多嘴去找清宴!”
“诶,奴婢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