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瞳古的雨季。
张知润走出办公室,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透过走廊看向窗外,那被雨水浸润的草木枝叶,是近乎夸张的茂盛。
而她的内心此时去不太美妙,如同这雨般,汹涌澎湃,难以平复。
小腿肚微微有些发软,撑着窗台,又后怕又心惊。
怪不得宋承霖准备的资料会那么齐全,六年前,保不齐当时接手的就是他,还有老刘头,怎么会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找到卖土鸡的农家,还把炖汤的时间把握的那么精确,连来回车程时间都算上,除非是去过,不然张知润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为什么项目会被搁置,一搁还是六年?
是当时技术不成熟,还是……不能挖。
她呼吸逐渐急促,突的想到什么,直愣愣的冲进雨幕中。
等张知润回到寝室哪还有李语的影子,喘着粗气问:“语子呢?你们联系上了吗?”
谢芃舒被吓得一个激灵,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去食堂了吧?”她见人浑身湿漉漉的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又马不停蹄的拿起手机:“赶紧发消息让她给我带个饭。”
张知润脸色微微发白,抿了脸上的雨水,扭头就跑。
“哎,知,你去哪,下着雨呢!”
“拿……把伞啊。”谢芃舒看着人一溜烟就没的背影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回头见敲代码的江流投来询问的目光,来了句“看片吗?”
“……”
出了校门张知润打了车直奔核生园。
坐在车里手不自觉的开始轻抖起来。
对上了,又对上了。
常同唐墓能现世,算起来还有个商人的功劳。
九十年代经济快速发展,涌出不少民企大亨,其中就有个头部集团,沈氏。
涉及产业广泛,股票、房地产、制造业甚至是互联网,赶在风口上还眼光独到,占了当时整个市经济的一半之多。
沈氏集团老总爱收集各式各类的古董,手里的藏品数不胜数,听说是当时他手里的一件摆件莫名其妙的裂了,请了许多人来修都修不好,最后花了个大价钱从南方找来专家,这人一看就说是这东西不对,是墓里出来的,而且这墓出问题了。
这一查,果真发现盗洞。
而沈氏老总找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施平。
张知润不知道那件古董有没有被修好,因为随后的十年间,沈氏逐渐走向下坡路,那些藏品在没出现过,那老总甚至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一场大火把几亿的山庄烧得干干净净。
她脑子现在乱的一团麻。
如果西郊墓是常同墓,流血的陶俑对应裂碑,摆件是玉帔坠,那么……宋施平就是,她!
张知润眼皮狂跳,是诅咒吗?
拆开纱布,露出手掌,这到底是什么。
红得发黑的痕迹在雨幕下显得异常诡异,沈氏破产,宋施平缠身病榻,下一个,会是她吗。
核生园是个小有规模的文玩交汇市场,开了差不多二三十年,因为下雨又在郊区,一路上极为顺畅,没多久就到了。
这里边鱼龙混杂,捡漏的有,倾家荡产的那更是数不胜数,张知润显然属于前者。
她捡漏的那块帔坠成色极好,莹白透亮,完全看不出是地下的东西,况且这东西不像是杯啊盏的有底款,不是行家很难从雕刻工法上判断真假,扔在一眼假的小摊上就更不起眼了。
核生园此时没了人流的烘托在雨幕中死寂一片,张知润直奔胡同里的德颂古玉店。
按照现在的推断,沈氏和宋施平的遭遇都直指传说中的“开棺即死”,她找不到李语,无法确定墓中是否还有其他被盗物件,但要是帔坠买主身上也出现了诡异的事,那……西郊墓被搁置六年就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她脚步逐渐加快,突的,一个趔趄栽倒在水坑中。
磅礴的雨浇在脸上,膝盖上传来刺骨的痛意,张知润咬紧牙关抬起头,模糊视线中,德颂古玉的房檐似乎就近在眼前,可在一看,它门扉紧闭,雕花的牌匾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了?
手中微微震动,消息提示音不断,抬眼扫去,瞳孔紧缩。
轰的一声,天边惊雷乍起。
西郊墓,……塌了。
雨又大了起来,地上雨水成片肆意横流,整个街道被笼罩在一片雾气下。
一阵风吹过,天边微光带着斜雨打进店内,朦胧中,她看到个男人坐在角落。
张知润微微一愣,扶着膝盖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古玉店走去。
“请问,这家店是搬走了吗。”
男人没答。
张知润又试着去敲正门,看到上边的锁,心底瞬间有些发毛。
这人是被锁里边的?
她快步重新回到窗前,被吹开的窗柩又重新被关上,她使劲的拍了拍,“喂,要不要帮你把锁打开——”
“你还好吗?”
“喂——”
嘈杂的雨在无人回应的街道显得格外压抑,张知润看了周围一圈的商铺,准备先去避避雨。
找了家卖瓷器的,店主是个乐呵呵的中年人,对张知润也热情。
“老板,德颂是搬店了吗?”
老板递过热茶给她,皱了皱眉;“呦,这,你找他家有事?”
张知润想了想,编了个假话:“前段时间收了个玉坠子挂他们这卖,这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着来问问。”
老板拍拍腿,啧啧了两声:“那你估计要赔了。”
“这家店都关了有十来天了。”
张知润:“搬去哪了?”
老板冲她摆摆手:“不是搬,是不干了。”
轰——
张知润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握住,急切的问:“为什么不干了,店主出事了?”
老板笑了,解释道:“那倒不是,回老家咯,听说是得了个小孙孙,他没给你留联系方式?”
张知润摇摇头,本来就是她编的瞎话,况且当时她出手帔坠的时候德颂老板只是个牵线的。
买家定价,他抽佣金,张知润这边钱货两讫,三方没什么联系,这也算是道上不成文的规矩,捡漏的东西就卖主怕后悔,省得后续得麻烦。
张知润若有所思“那店里怎么还有人?”
说起这个老板也皱起了眉头:“怪着呢,新来的老板,人挺年轻,天天给自己锁在里边也不见开门做生意。”
张知润:“我看他是从外边锁的,这人不吃饭?”
老板乐了:“我们这店后边都有院子,关店就从后门出。”
张知润稍稍放下心来,看着外边的雨也不再下就准备告辞了,临走前她特意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那个新老板重新开业一定要通知她,老板欣然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张知润累极了,所有的线索到这又都断了,现在她就只能寄希望于那家店早点开业,说不定能问到德颂老板去哪里了。
她揉揉眉心,手上的纱布早就被她拆开,看着那些诡异的痕迹,掀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人家可不要来报复呢,她可是一不小心卖了人家陪葬品。
说不定那东西还是女鬼生前心爱之物,想到这,张知润长长叹了口气。
老宋啊,你可快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