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却先一步传到了唐府,传到了他的手中。
唐仞的文书,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他恳求着那位权倾朝野的父亲,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挽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保住这条岌岌可危的性命。
唐涟是何等人物?
他,一手遮天,权谋深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兵败如山倒,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失宠,在同僚间成为笑柄?
他是一国丞相,位高权重,他不能错!
他也不会错。
国库五十万石的粮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京城出发,穿越千山万水,抵达了北州。
关他京城千万百姓饥饿难耐、无粮可吃,关他江南沃土之上饿死无数生灵。
关他唐涟什么事!
这一切的纷扰与苦难,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心中所系,所念,所忧,皆是他唐家那巍峨如山的荣耀与地位。
最要紧的,就是保住他唐家满门的荣耀!
五十万石粮草,成功滋养了北齐朝那十万岿然不动的雄师,更为唐仞这位英勇的少年将军,铸就了不朽的战功。
唐仞一朝风光班师回朝,他是最得意的年少将军。
他唐涟,不仅是至高无上的丞相,又培养出了如此优秀的儿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在朝廷中的权势和声望,更是可想而知的无人能及。
整个朝堂,几乎成了他们唐家的天下。
沈惜年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头看向皇上,“皇兄,既然皇兄说了,那年儿再斗胆一句。”
皇上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沈惜年轻启朱唇,缓缓道:“皇兄,关于粮草之事,年儿认为,不必劳烦国库动用余量。”
此言一出,原本神色紧张的唐涟不禁抬头,与皇上一样露出疑惑之色。
皇上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那依你之见,这粮草又该如何筹措呢?”
沈惜年微微一笑,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陈渊,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皇兄,您难道忘记了?三皇子,他可是司辰星君。”
陈渊的心猛地一颤,掌心的微汗在瞬间冷却,仿佛被凛冽的寒风拂过,变得冰凉刺骨。
自从他从奴才们口中得知,沈惜年巧妙地编织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她让整个皇宫都深信不疑,坚信他是那高高在上的司辰星君降临凡间,历经磨难才获得今日之尊荣。
他的母亲因此得以走出那冰冷的冷宫,他自己更是被尊称为司辰王,享受着无上的荣耀。
然而,他心知肚明,这一切都只是沈惜年为他精心打造的幻象。
什么司辰星君,什么天命所归,都不过是虚妄的泡影。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没有神通广大的法力,也没有超凡脱俗的运势。
他所拥有的一切,这是沈惜年给自己镀的一层金,一层离奇荒诞、但人人都信服的金。
这层身份,虽光彩夺目,却也是危机四伏。
如今让他这个‘司辰星君’凭空变出粮草,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惜年感到脖颈一热,带着陈渊粗重的呼吸,仿佛烈火轻烧,撩拨着她的肌肤。
她身躯未动,却将一只手掌悄然置于身后,手指微微摆动了一下。
陈渊眼中闪过一丝明了,他原本炽热的呼吸仿佛被一阵微风轻轻吹散,变得平缓了几分。
“哦?”皇上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年儿,这司辰星君,究竟还藏着多少令朕眼前一亮的惊喜?”
他的眼神犹如燃烧的火焰,热切地注视着沈惜年,仿佛想从她的眼中读出更多的秘密。
可是沈惜年却在这是时候戛然而止。
“难道就是长公主的断言?真是黄口小儿的狂妄之语!”
唐涟原本低垂的头颅再次抬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话语中满是嘲讽。
沈惜年却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带一丝温度。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唐涟,仿佛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唐大人。”沈惜年缓缓开口,“国库的粮草如何消失,司辰星君自然有办法让它们重新归来。”
此言一出,唐涟的脸色顿时一变,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直透心脾。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向后倒去的时候,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后背。
“父亲。”
唐仞的声音响起。
“臣唐仞,参见陛下。”
他松开扶着唐涟后背的手,颤抖的手指攥成一拳,抱拳请安。
沈惜年的目光微微闪烁,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那双正在微微颤抖的手指。
唐仞细微的动作,再次被她捕捉到。
这一把,她再次赌对了。
国库此刻,已是空空如也,再无一粒粮草可支。
再次面对唐仞,沈惜年心中的恨意如同火焰般燃烧,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喷薄而出。
那恨意,顶着太阳穴的恨意,突突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出来,要将唐仞整个人都吞噬。
一旁的陈渊,余光敏锐捕捉到了沈惜年情绪的微妙变化。
他担忧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一步上前,挡住了沈惜年的视线。
眼前的光线暗了暗,沈惜年知道,陈渊护在了自己面前。
她抬头看向陈渊,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皇上,微臣不才,但幸得机遇在北州边界挥军征战,斩获了几许微薄的胜果,因此对于边境之事,倒也略知皮毛。”
唐仞揖手,眼神偷偷看了眼唐涟,似在等待他的肯定,没多久,又继续说道:“边关战士虽急需要粮草,但是……”
的话语在此刻微微一顿,似乎有些犹豫。
皇上语气急切,“但是什么?”
“皇上,京城至北州,路途遥远,千里之遥,更何况此刻漫天飞雪,道路被封锁,要想将京城的粮草顺利运送至北州边境,可谓是难如登天啊”
唐涟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微微颔首,那嘴角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与唐仞,一明一暗,一柔一刚,在这权力的舞台上,他们父子俩早已默契十足,一唱一和,将局势牢牢掌控在手中。
毛头小子的三皇子和长公主,他们又怎能轻易让他们撼动这精心策划的棋局?
这一出戏,他唱得是跌宕起伏,哪有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