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年也不理他,径直走向他房内一隅窗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
烈焰色的浓云,越来越厚了,像是要压下来一般,透着股子诡异。
她笼着披风,转身说:“你现在是司辰王,何苦再拿奴才这样自贬的话刺伤自己。”
陈渊自嘲一笑,“长公主做的这道圣旨,简直以假乱真。”
沈惜年笑了,他原来当自己演戏骗他。
“信与不信的,生辰还是要过的。”
陈渊这才注意到,她厚实的披风下,掩着一个精致的提盒。
“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沈惜年一边说着,一边把提盒里的小碟子拿出来。
“她们都睡了,小厨房里都是些冷菜,我还找了些点心。”
她顿了顿,抬眸眼里的光忽闪两下,“还有我藏着的一壶老酒。”
陈渊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惜年自顾自地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窗边的小桌上。
桌子不大,磨损得有些老旧,一根桌腿瘸了,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虽然没有几个菜,摆在上面还是略显拥挤,更衬得桌子简陋寒酸。
沈惜年抬头,对上陈渊愣愣看着自己的目光。
“愣着干什么,快来把门关上。”
陈渊转身,刚才只顾着看沈惜年,房门一直敞着,夹着雪的风飞进来,已经在他脚下铺了一小层薄薄的雪。
他关上门,走到桌前,低头把酒拿出来,各斟了两杯,一杯放在手边,一杯放在沈惜年面前。
“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年纪,看着你,我总想起他。”
陈渊不说话,只当是沈惜年编了个谎话骗自己,也不去拆穿她话里明显的不对。
她比陈渊还小几岁,怎么可能有个弟弟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呢?
况且,魏国公仅有一个嫡女,从来没有听说还有一个儿子。
见陈渊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沈惜年歪头,“你不信?”
“信。”
“哼,今晚的好事不信,这个就信了。”
沈惜年撇撇嘴,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她举杯,“生辰快乐。”
陈渊把酒杯送到唇边,“所以今天是为了生辰,特意准备的一场戏吗?”
到嘴边的话,连同冷酒咽了回去。
其实不必,他也没过过什么生辰。
沈惜年仰头把酒灌入口中,热辣的感觉从喉间一路向下,烧得她竟然有些爽快。
随后,她悠悠道:“你且等等。”
看着沈惜年脸上笃定的表情,陈渊眼底晦暗不清,他放下酒杯,闷声‘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淡淡道:“除了阿娘,没人记着我的生辰。”
黑色的睫毛垂着,眼下一片落寞的阴影。
沈惜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陈渊放下酒杯,刚才眼中的晦暗敛得干净。
“唐府日日往宫里送血,许是与贵妃有孕有关系。”
陈渊话锋一转,沈惜年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今晚,你也去了?”
话落,她又觉得不可能,今晚大殿里,并没有看到陈渊的身影。
看着沈惜年微微蹙眉的模样,陈渊只当是她怪自己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离开含章宫。
他摇摇头,说着‘没有’,又把唐家父女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唐府里一个叫云消还是云萧的。”
沈惜年这才知道,他今晚趁着大臣们进宫朝贺,独自溜出含章宫调查了。
她低头又斟了一杯酒,放在手里把玩。
清洌的酒,映出沈惜年细长的眼眸。
“似乎,贵妃也有事情瞒着唐大人。”
陈渊颔首,看着沈惜年默默掏出腰间的腰牌。
“贵妃现在已经警觉,血,暂时没有再往宫里送了。”
她顿了顿,“今晚唐大人一番忠心言辞,再送来宫里的血,也只是他们说的‘鲛人血’了。”
“需要我出宫吗?”
沈惜年点点头,“之前青衣卫捉了贵妃宫里的飞鸽,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她四下看了看,问陈渊要了笔墨,缓缓铺开一张纸,写下‘有异速来’四个字。
这些日子,窝在宫里,她没少模仿贵妃字迹,现在派上用场了。
沈惜年把纸卷成一小卷,交代陈渊明日找茂全,他会知道如何把贵妃的信鸽引来。
“茂全会给你备好马,你且出宫看看,贵妃会把谁引来。”
陈渊听着沈惜年的交代,抿着唇,
安置妥当一切,沈惜年起身要走。
手碰到门框,她脚步又停了下来。
“以后你不只有阿娘,我也是你的亲人。”
陈渊看着她的背影,“亲人?”
沈惜年没有回身,勾了勾嘴角,“就当我是,是小姑姑吧。”
她背影清瘦,陈渊看着确实心中一暖。
……
又等了几日,雪小了些,天还是那么冷。
司春回到殿里,搓搓冻僵的手,待身上的冷气退了,才来到沈惜年身边。
“长公主,奴婢听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近日一连几个折子都是说雪灾的。”
沈惜年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不应该啊。
她起身来到窗边,看着一列乌鸦哀嚎着飞过。
沈惜年原本攥起来的心,又徐徐展开,她不紧不慢道:“不急。”
“长公主,大臣都围了御书房了,皇上就要不信我们了!”
司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长公主,您快想想办法呀。”
沈惜年思忖片刻,“去御书房。”
司春赶紧领命。
消寒宴上的事,让皇上冷了唐绾几日。
连着好几日,他不再踏足椒华宫。
不是歇在御书房,就是去淑妃和华昭仪宫里。
丞相府先坐不住了,派人来了几次椒华宫,唐绾又挺着孕肚,日日往返御书房伺候。
“皇上,父亲今早派人送来的鲛人血。”
唐绾扭头,锦心躬身端着玉盏放到皇上面前。
她眼神略过玉盏的猩红,脸色微微变了变,忙拿帕子在唇边虚沾了两下。
原来那个药引子被弟弟弄死了,唐绾不知道,这一次,父亲拿的什么血糊弄皇上。
皇上微微颔首,眉心没有舒展半分,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烦躁地翻了翻,大手一挥,几本奏折被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