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国投唐】
耶律倍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沦为“东丹囚徒”,可谓是万念俱灰,度日如年,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李嗣源的邀请函重新给了他希望。
耶律倍将自己的契丹王妃和儿子留在东丹国,只带了他最宠爱的一名汉族爱妾——高美人,以及他珍藏的部分书籍,踏上偷渡后唐之路。
临走前,他对自己投奔后唐的行为做了解释,说道:“我已经把江山社稷拱手让给了当今圣上,可他仍旧猜忌我。那我就只能背井离乡,离开大辽国,好让他安心当皇帝。我就效法吴太伯吧。”
吴太伯,是周太王的长子,二弟是仲雍,三弟是季历。季历的儿子,就是周文王姬昌。按照礼法,理应由嫡长子吴太伯继承王位,但季历和他的儿子姬昌都很贤能,于是周太王就有了废长立幼的想法。
洞察到这一信息后,吴太伯就带着二弟仲雍远走他乡,自我流放到蛮荒烟瘴之地,以成全父亲和三弟。为了表明自己绝无贪恋王位之心,兄弟二人断发纹身,把自己变成“蛮夷”。
最终,兄弟二人定居到了今天的江苏省无锡市梅村。当地人民被他的大义所感动,拥护他做首领,并建立吴国,而他也就被尊称为“吴太伯”。后世将其奉为吴氏的始祖。
吴太伯去世后,当地人民无比悲痛,为了表达对他的缅怀,就在腰间缠系麻绳,因为吴太伯生前喜欢种麻。久而久之,这种习俗就演变成了“披麻戴孝”,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一直流传至今。
而他的三弟季历也就因此继承王位,并最终传给儿子姬昌。姬昌就不用多介绍了,演化周易、访得姜子牙、奠定了周朝基础的周文王。
耶律倍自比吴太伯,暗喻耶律德光是季历、是周文王。把叛国投敌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到了海边临登船时,耶律倍文思泉涌,大笔一挥,留下一首《海上诗》:
“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
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这首诗的水平……主要看气质。不要忘了,这是一位契丹人写的诗,能把字数对齐了、意思表达清楚了,就很不容易了,汉语四六级实在太难了。
耶律倍从今天的辽宁省乘船偷渡,横跨渤海湾,在登州(今山东省烟台市)成功登陆,随后辗转来到汴州。
面对耶律倍的到来,李嗣源心花怒放,以最高规格的天子礼迎接。
李嗣源给耶律倍改姓“东丹”,赐名“慕华”,之后又赐国姓李,改名为“赞华”。耶律倍拥有了好多名字,例如他的契丹名,音译为图欲(亦作突欲)或托云,汉化之后的契丹名叫耶律倍,投唐之后叫东丹慕华、李赞华。
李嗣源赐名上瘾,给先前被俘的契丹将领都赐了很有寓意的汉名,例如狄怀惠、狄怀忠、列知恩、原知感、服怀造、乙怀宥。
先把瑞州等州划归怀化军,以耶律倍为怀化军节度使,之后又移镇滑州;另加检校太保、安东都护。
除了赐姓名、赐官之外,李嗣源还送给耶律倍一个老婆——夏氏。
这个夏氏原本是李存勖的妃子,以昭容的身份被封为虢国夫人。“兴教门之变”时,朱守殷入宫抢宫女,知道夏氏是李存勖的嫔妃,不敢乱来,于是就转手上缴给了李嗣源。李嗣源进入洛阳后,下令放出前朝宫女、嫔妃,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然而这位夏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已经无家可归。李嗣源因其姓夏,就把她赐给了大将夏鲁奇,夏鲁奇也不敢造次,只是将夏氏当做女儿,不敢有非分之想。
如今,耶律倍来投,李嗣源就把夏氏赏给耶律倍,做他的妻子。
所以,有的史书说夏氏是大将夏鲁奇的女儿。不准确,是认的干女儿。
而《辽史》则往耶律倍的脸上贴金,说是把庄宗李存勖的皇后夏氏赏给了耶律倍。扯淡!首先,庄宗的皇后是小刘氏,抽爹算计刘;其次,中原礼法!皇帝有把嫔妃、爱妾赏给大臣的先例,但从未听说把皇后包红包的。
李嗣源主动召唤耶律倍,为他提供政治庇护,并非出自同情怜悯,而真的是基于“两国长期以来的友好关系”的考虑而进行的一次长期的政治投资,是一次长远的战略布局。
耶律倍是辽太祖的长子,大辽国曾经的皇位继承人,这当然是公开信息,而身为后唐统治者的李嗣源则敏锐地嗅到其中暗藏的商机,那就是,一旦大辽国内部出现动荡,那么这位“前任皇太子”将爆发出惊人的政治号召力。
辽太宗是在“后族干政”的情况下,废长立幼,强行登基,此过程充满血腥暴力,而这就是隐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对太后、太宗的不服与怨恨,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八年,这个种子一定会开花结果。
到了那时,如果把这位耶律倍恭送回国,那大辽可就热闹了。
届时,如果后唐国力强盛,就可以明目张胆的支持耶律倍,以强大的军事实力强行介入大辽国内政,把傀儡耶律倍扶上宝座,再以强大的经济实力牢牢控制大辽国,使之成为后唐的后花园;
如果实力不足以直接干涉,那么最次也可以做一次“非常人贩”,当一回国际快递小哥,把耶律倍丢回大辽,任他自生自灭。
总之,后唐总会拿耶律倍来恶心一下大辽国。
后世金国灭北宋,俘虏徽钦二帝,也是这层意思。徽钦二帝在北国坐井观天,成为宋高宗的软肋,被金国人拿捏地死死的,在谈判桌上占据了绝对的主动,狠狠敲了宋高宗的竹杠。
人算不如天算。
李嗣源的战略布局很超前,但离成功却有一步之遥,因为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是他的后唐先出现了动荡,而他的这张政治王牌——耶律倍,不但没有为他的江山迎来主动,反而由于“自己人”的骚操作而使中原陷入极大的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