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汹涌的波涛中,船只飘摇,风帆破碎,桅杆断裂。成岭抓住一个要弃船逃跑的梢公:“快去把船控制住啊!”
“没用了,没用了,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梢公挣脱钳制,不管不顾跳下了水。
此时其他人都失了方向,四散逃窜。“快快,快跳船!有浪打过来了!”陆云川声嘶力竭地朝船上的人吼道,“这船撑不住要散架了!”
但是在这淮水之上,不会水的人根本无处可去。不少歌女和舞女紧紧抓住栏杆不肯松手。
陆云川艰难地想要走到她们身边再次劝说。但是成岭来拉了他:“少爷快走,保命要紧!”
“可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又一个巨浪袭来,船身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登时摔得四分五裂。
两个人双双被拍入水中。
湍急的水流冲散了陆云川和成岭。他完全顾忌不上去寻成岭,就被一股暗流冲了出去,肚子里灌了不少水。
就在他迷茫晃神之际,竟然在雾蒙蒙的水下看到了一只长毛白脸身形巨大的猿猴。它潜在水底,戏水玩闹一般用爪子推出一个又一个波浪。
难道真有河神存在?
那长毛猿猴也注意到了陆云川的存在,先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正在观察他,而后突然龇牙咧嘴朝他露出一抹阴笑。
陆云川心下一惊,手脚并用,胡乱划水,挣扎着拼命想要浮出水面。长毛猿猴看他想逃,于是长臂一推,朝着陆云川就游了过来,它速度极快,不过一瞬,就已经近在咫尺。
陆云川蹬脚去踢,没成想那猴在水中分外灵活,没踢中。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努力向上游。眼看着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一只爪子扣住他的脚踝,将他一下子又重新拉入水中。
咕嘟咕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朝他袭来。陆云川感觉自己的力量渐渐流失,身体失去平衡,像一片浮萍一样被拖拽着朝深水方向而去。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力气全无,脑海里混沌一片,只想起来那句“恐有性命之忧”和那双特别明亮的眼睛。
就在陆云川即将沉底的时候,昏暗的水下突然冒出一道金光,霎时亮如白昼。
他感到抓住他的力量松了——
有个身影穿过光圈,游到他的跟前,面露焦急,对着他比划了两下他看不懂的姿势。看他毫无反应,只能一手薅住他的头发,一手去划水,奋力将他提溜着拎出了水面。
“咳咳咳……”陆云川再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一张小脸靠的极近,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披散了发髻,整个人都淌着水。
“你醒了?”看到他醒过来,那人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还活着,我看不到你的灵魂气息,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陆云川只觉得胸疼得厉害,头也疼得厉害,并没有听懂灵魂气息是指什么,只当是指自己刚刚呛水之后气息很弱。
他扶头稍缓了一下,才发现眼前之人有几分熟悉,一双澄清明亮的眼睛不就是那日要卖他画的书生吗?诧异之下脱口而出:“是你?”
姑娘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我怎么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没有发烧吧?”说着还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陆云川一时之间有些慌张,再定眼一瞧自己的玉袍也不知去处,只余一件里衣,那姑娘又离得如此之近,更是紧张地不知所措。
可能是发现了他的慌张,女子解释道:你的衣服过于繁复,束缚了你的呼吸,为了救你,只能帮你脱下来了,还没全干,你可以自己烤烤火。”
陆云川耳朵泛红,心下震惊:这姑娘随手就摸陌生男子额头,说自己脱了男子衣裳的时候也面不改色,真是少见。他结巴道:“鄙、鄙人陆云川,不知……姑娘芳名?”
“李九离。”
“谢、谢李姑娘救命之恩。”
他刚想伸手摸银票,才发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只能窘迫道:“我这次出来带的东西都沉了河,但是我家里有良田万倾,商铺无数,不说家财万贯,也至少是个小富之家,一定不会少了姑娘您的!不知姑娘要何报答?”
“不用。”许是见他的脸色好上了不少,李九离站了起来,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陆云川愣了一愣,他在官场沉浮,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不要钱的人情是最贵的,更别提他欠的人情是一条命,于是便又说道“无论是黄金千两还是奇珍异宝,甚至是帮你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只要能够办到的,什么要求都可以。”
“真的不用,救你只是顺手而已。”没想到李九离脸也没抬,拒绝地毫不犹豫。
这让陆云川这个人精不由得感到诧异,寻常人要么求财要么求色,他遇见的大部分人都能用钱打发了,这女子怎么好像全无兴趣。而且上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想要讹他五百两银子啊,他原以为她只是求财……
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过来,这姑娘之前让他买画并不是在骗钱,而是实实在在算到了他会有此一劫吗?
李九离完全没注意到陆云川的心思,她自顾自摸出那个正滴滴答答淌水的黑色包袱来,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在一块大石头上堆好,然后开始在火上烤包袱皮。
陆云川细细一看,上次只看到了画,这回发现她的包袱皮居然颇为讲究,不仅材质顺泽细腻,而且上面还有用极细金线所秀的繁复纹样若隐若现,不似寻常人家所用。
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也出人意料,不是出行必备的衣物干粮,也不是一般女子会带的珠钗首饰,而是一套十分精致的文房四宝。最为神奇的是包袱都湿透了,那纸居然还如崭新的一般,令人称奇。
“这……上次的画是姑娘您画的吗?”他试探着问道。
“对,是我画的,你没看上。”
此言一出,顿时说得陆云川面红耳赤,他原以为能有那等功底的民间画者至少得有二三十年执笔经验,没成想居然是个那么年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