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侯相貌堂堂,哪像妖孽。”小睿嘀咕一句,他手臂上的金雀“恰如其分”地叫了两声。
淮帝闭上眼没想搭理他。
惜雪看着李清臣,脑中飞快想着这一桩桩事。
她的目光落在那死相凄惨的老宫女面上,眸光停在地上那一大滩血上。
这么多的血,如果是咬舌自尽也未免多了些……
除非是中了毒……
她心口猛然一动,快步走到她尸身旁。
“不许随意妄动……”喝止的话慢了些,惜雪左手握住老宫女的下颚,手下用力,逼迫张开。
满口都是血污,血腥味扑鼻而来,但她顾不得这么多,右手手指伸向她喉咙口。
萧睿在旁干呕起来。
董惜莲和琦玉都掩着鼻子,更是满脸嫌弃。
摇晃的烛光,照亮她晶亮的双眸,霍野始终看着她。
她周身笼在一层光亮中,将她这身鹅黄色衣裙照得恍若一朵盛开的黄牡丹,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怯懦。
“皇上,这宫女早就没有舌头。”惜雪环顾四周,清冷的目光扫过一众宫娥,突然指着隐在最后的宫娥喝道,“这是刺客!”
寒江早候在此人身后,一把扭住这宫娥。
那宫娥被押送上来,头低垂着,始终都没开口。
“皇上,我听闻宫中有擅口技之人。”话语轻柔,却带着几分怒气,“此人刻意诬陷霍侯,妄图利用妖孽之说蛊惑人心,还请皇上圣裁。”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贫道会诬陷他人?”严真子生气得挥动浮尘,“贫道已跳出红尘,同霍侯无冤无仇,怎会陷害他?”
“那些幼童,也和你无冤无仇,那你为何将他们掳走?”一道寒芒落在严真子面上,是霍野。
“什么幼童?贫道不知。”严真子显见局促,目光却四处张望。
“你的手下已经招供,你为炼制丹药,提炼幼童心头血。”
一双手倏然伸出,一边抓住严真子的咽喉将他甩出,“所有证据都在京兆府。”
“砰”的一声,严真子身体撞上石柱,昏了过去。
淮帝见霍野出手又快有狠,正要斥责,却被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
“陛下。”简后在边上微微唤着他的名字,温柔而缱绻。
淮帝终是按捺下怒气,看向自己这个幼弟。
他周身笼在肃冷中,眉头紧锁,周遭并无一人,说出的话冰冷绝情:“皇上,此人丧尽天良,不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那那些幼童,可还解救出来?”淮帝问。
“司霆狱现已赶去。臣刚才来迟正为部署抓捕。”
“果真是朕的好兄弟。”淮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微不可察的发抖。
再过几年,整个大雍都只会记得他定北侯,再也不知有他这个皇帝了。
他后悔了,将这狼崽子召回京城。
他正欲开口追问,突然听到急匆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来人身穿御赐蓝色蟒袍,行色匆匆,面容刚正,正是刘世友。
他跪倒在地,语气又急又快:“皇上,京中出现灭门惨案,事涉五十三口,只有几人幸免。”
众人俱是大惊。
京城重地,怎会出现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不知为何,惜雪看到刘世友的一瞬,心慌得厉害。
此时又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周身都被投入冰冷河中,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刘大人,是……”
向来耿直的刘志友竟不敢看她的眼眸,过了半晌,终抬起手说道:“正是忠庆王府,行凶者董致远畏罪潜逃,她抓走了孙嬷嬷,正在全力抓捕。”
“什么?”琦玉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那我大母呢?”惜雪心中没有来得慌得很,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董老夫人被下了剧毒,时间已不多了……”
“还请董家女娘速回忠庆王府。”
“真是太惨了,家里人都死绝了,要是我肯定受不住。”甄珍儿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给我闭嘴。”萧睿狠狠朝她瞪过去,开口想宽慰几句,可一句话都说不出。
惜雪脑中一片空白,周围人说的话,一概都听不到。
她往外走,突然之间,被一双有力的手捏住了手腕,她本能地就想甩脱,就听到耳边低沉而清冷的嗓音:“臣弟愿前往忠庆王府,抓捕董致远。”
“准。”
简后看着惜雪,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她只是挂在董老夫人名下的孙女,为何竟这般悲痛?
霍野匆匆辞行,拉上悲痛欲绝的惜雪,飞身上马。
夏日的冷风竟这般凌冽,惜雪只觉周身都被冰住,眼泪忍不住往下流。
重活一世,她以为能救下所有人。
可为何还是这个结局?
霍野未曾说话,只死命抽打着马鞭,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生怕她从马上栽倒,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从宫门一路疾行,马蹄溅起飞泥,行人匆忙回避。
看着被烧毁的忠庆王府,还有横躺的尸体,惜雪几乎要从马上跌落,幸而霍野一把握住她腰肢,将她抱下马车。
她跌跌撞撞冲进府邸,满目的狼藉,四处都冒着黑烟,哪还有半分鼎盛时的场景?
她冲向归一堂,衙役看到时她,唤了她一声“甄二娘子”,忙掀开帘子。
董老夫人躺在床上,她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只剩几缕灰色,面色蜡黄,唇边隐有血迹,大口大口喘着气。
“大母!”
看到她这般,惜雪再也忍不住,抓住她瘦得几乎没有肉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她最亲的亲人……
入宫前,她为何不将月雨留下……
霍野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面容紧绷,手紧紧捏成拳头。
他朝宋虎招了招手,低声吩咐起来。
“回来了?”董老夫人睁开混沌的双眼,看到眼前的女娘,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惜雪一把握住她的手背,任凭眼泪肆意流淌。
“大母,你定要好好的。”
董老夫人扯出一点笑,满脸慈爱,说的话已是断断续续:“大母……陪不了你了。”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雪白的帕子捂上,放下时已满是鲜红。
“你定会好起来,我去请郑院正,他定能救你。”惜雪起身就要走,却被董老夫人抓住了手。
“没用的。”
看着她瘦削得几乎没有肉的面颊,惜雪死命摇着头:“不会的,他是院正,如何不能救你?”
眼泪一滴滴落在她手掌上,滚烫而灼热。
“大母的身子自己知道。”董老夫人摸着她白皙的面容,“阿雪,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这一声阿雪,如同一道惊雷响在她头顶。
惜雪看着她的眼眸,混沌中竟有一丝清明,并不是在呓语。
“你认出我了?”她轻轻蹭在董老夫人手背上,就恍若儿时一般,“大母,你能不能再陪陪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