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府。
袁氏看着躺在床上手脚抽搐的甄崇衡,气得摔了几个瓷碗。
“什么?店铺被查封了?”尤其听闻管事回禀,她只觉头晕目眩,跌坐在木椅上。
想起这几年的心血,还有丢掉的银子,她心里着实气得慌,拿起茶盏就砸下去。
“阿母,你做什么?”走进来的甄高朗险被砸中脚,见她脸色铁青,双手环住她上身,“气多伤身,现在我们家吃穿不愁,您又何必在乎丢了个当铺。”
“儿啊,阿娘只有你了。”袁氏轻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还有儿郎。
“不,你不止有我,马上还会有孙儿了。”
趁她发愣之际,甄高郎继而说道,“阿母,你再给我点金子呗。丽娘怀了我的骨肉,她可是青楼奇女子……”
“你个混账东西,这妓儿肚中的还不知是谁的野种?想让老娘花钱替别人养儿子,想得美!”袁氏“腾”得站起身,扬起手就想扇上去,但看甄高朗这般人高马大,顿时又心软,没好气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去去去,别来碍我的眼!”
甄高郎顿时眉开眼笑,朝袁氏脸上蹭了两蹭,飞奔离去。
“珍儿呢,还没起?”袁氏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张嬷嬷凑上前:“大女娘一早就在厨房做着糕点。”
“呦,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道昨日她做得不对,要来给我赔罪?”袁氏顺了一口气,儿子不争气,她还有女娘。
“是啊,大女娘最懂事也最贴心,大夫人真是有福气。”张嬷嬷只说着好话,只不过,她心里泛起嘀咕。
可等了半晌,茶都喝了好几盏,糕点却迟迟未到。
派人一问,说大女娘已出门,看方向是去往京兆府。
“快快!将人赶紧追回来!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袁氏一阵心惊肉跳,她想起甄珍儿的豪言壮语,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冷。
甄崇衡康健的时候,霍野尚不将她放在眼里。
昨日还被当众下了脸面,她怎么还有胆子去撩拔霍野?
过了半晌,她派去的人回禀,说大小女娘已经到了京兆府门口,根本就不愿回来。
袁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
“不行,一定要将人给我带回来,如果她不听话,”她已然能看到事情后果,咬着牙恨声说道,“直接将人打晕。”
甄家不能再丢人了。
……
京兆府。
“你们通传一声,就说甄家大女娘甄珍儿特来拜会霍侯。”拎着食盒,打扮精致的甄珍儿站在门口。
门口两个衙役恍若没听到,连个眼皮都没动。
“我可是你们侯爷的……”甄珍儿急了,心中一动,“对,我是你们侯爷的家人,特别亲近的家人。”
“家人?”其中一个衙役动了动,上上下下看她半天,“穿成这样,也不像宫里来的。”
另一个挥着手,满脸不耐烦:“去去去,哪里来的疯婆子,随便冒认我们侯爷亲戚,活得不耐烦了!”
甄珍儿只觉自己像是个叫花子,随随便便就要被打发了,她抻着腰肢,眼神一横:“我可是甄府的人,甄太傅甄崇衡的嫡亲孙女。”
“我管你是谁孙女,只要不是我孙女就行。”一衙役大笑起来。
甄珍儿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刚想发作,被身后的婢女拉了拉。
那婢女上前,嘻嘻索索说着什么,还塞了一大袋银子过去。
“寒首领,这里有侯爷的家人。”那两个衙役掂了掂手中银子,看到寒江走出,忙上前招呼。
寒江看了一眼甄珍儿,想着自己刚被主子踢出来,心中一动,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甄珍儿提着食盒,只觉京兆府这等气派才能配得上霍野身份。
“寒统领,霍郎君今日可好,我做了几样糕点。”
“你要不帮我看看,哪些他会喜欢?”
“我的针线活很是不错,侯爷的尺寸多少,我可帮他做件衣裳……”
可她说了半日,寒江连哼都没哼一声。
她碰了一鼻子灰,抬头就看到霍野坐在正堂上。
“霍郎君,你的手下太不懂规矩,我几次问他话,他都不愿意搭理我!”甄珍儿一见他,就连声诉苦。
霍野深深皱眉,抬头看去。
谁放这玩意儿进来的?
而此时的寒江早不知躲哪里去了。
“本侯的侍卫,没空陪你闲聊!”霍野站起身,眉眼中都是冷凝,“谁放你进来的?”
甄珍儿被他神色吓了一跳,拎起手里的食盒:“我是来给你送糕点的!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霍野接过食盒。
甄珍儿顿时大喜,可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她精心挑选的食盒“啪”的一声,被扔了出去。
“霍郎君,这是我的心意,你怎么能随意践踏……”甄珍儿眨巴眨巴眼睛,可半天也没挤出眼泪。
霍野看她实在心烦。
他只要一想到今早惜雪说的话,心中的火气就压不住。
什么叫婚约原本就不是真的?
什么叫让他用美男计?
他只要想到,如若成功转换身份,她就嫁给那骚包的傅孔雀,心里就憋着一团火。
“你的心意本侯要不起。”霍野冷冷瞥她一眼,“哭不出就别哭,这么难看,是来吓唬本侯的吗?”
甄珍儿自诩娇媚,周围女娘都奉承她,今日竟被霍野这么说,心中一酸,真要哭了。
“还有,不要再让本侯看到你。”霍野“砰”的一声,一拳头砸在桌案上,眼眸杀气毕现,“否则,本侯不介意多一条人命。”
甄珍儿被吓得脸色煞白。
她只是想勾搭下霍野,不是来送命的。
平日那些小郎君,她只要动动手指头就都上钩了,可霍野竟不吃她这一套。
“寒江,把她扔出去。”霍野厉声喝道,“还有打盆水,给本侯洗洗眼睛。”
寒江憋着笑走进来。
甄珍儿听到最后一句,再也绷不住,“呜嗷”一声捂着脸跑开。
可她未曾留意到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寒江微微皱眉,这摔得好惨,听着膝盖都要碎了。
“霍郎君……”甄珍儿可怜兮兮地回头,“我受伤了,能不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寒江实在顶不住霍野杀人的目光,招手示意两个衙役过来。
看着甄珍儿脚不沾地被架了出去,霍野心情终有所好转。
同样都姓甄,可怎么……
他微微摇头。
算了,她又不是甄家的女娘。
甄珍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出京兆府门口。
她头上的发饰乱了,刚才挣扎时指甲还断了一根,原本整齐的罗裙此时皱巴巴,哪还有一个小女娘的样子?
周围的行人指指点点,尤其还有一两个平日熟悉的。
甄珍儿忙扯着袖子要走。
可她忘记膝盖摔了,脚下一急,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满脸都是灰,嘴皮还蹭到了台阶,火辣辣的疼。
她再也没克制住,刚想哭嚎一场,只觉后颈一麻,失去了知觉。
当她被甄府的人抬回去时,这一切都落入对面窗棂中。
“没想到啊,养鹰的人被小鹰啄了眼。”说话之人,声线细绵,头上戴着黑罩,唯独小拇指上的指甲又长又细。
董致远跪在他脚边,满头冷汗:“看在这么多年帮您办事的份上,帮帮奴才这一回。”
“办事?”那人冷哼,“你是想用平辽王那件事要挟我?”
“奴才不敢。”董致远擦着额头上冷汗,“我还有用,主子还能用我。”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舍了一个卒子。”那人扔下手中的黑子,“他可是为我找到了这么多幼童,你可以吗?”
“可以,奴才可以。”董致远磕头如捣蒜,“主子一声吩咐,奴才就是死也会把事办成。”
“不要再让我失望。”那人站起身,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他细绵的嗓音阴柔开腔,“小狼崽子不听话,是要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