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你多心了。”袁氏斜眼看着她,捏着帕子抿了抿唇,“也就是闲话,又没说到你。”
“哦?”惜雪指向甄珍儿,“那阿姊为何带着我在甄府的婢女?难道是送来给我叙旧的?”
甄珍儿一怔。
眼见她不说话,惜雪淡笑:“看来我这婢女在甄府过得甚是如意,脸都圆润了一圈!”
当初,她特意将这婢女留在甄府,就是看中了她的“机灵”。
当初她刚回到甄府,就发现她除了给她送剩饭剩菜外,还偷偷将值钱首饰变卖。
“如意,”惜雪的目光落在那婢女手腕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婢女忙将衣袖拉了拉,遮住手腕上的金镯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不是我家女娘!”
惜雪冷笑。
很好,顺着她给的梯子爬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李氏深深看了惜雪几眼。
惜雪不以为意,她微微低下头,盯着如意面上:“你且说,我怎么不是你家女娘了?”
如意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偷偷看袁氏一眼,挺起胸膛说得响亮:“我家女娘向来胆小,以往用了冷饭也从不吭声。可自从洹河回来后,你竟为了一碗冷饭,竟然打了我!”
她似是想到那日委屈,越说越生气:“还有,她还威胁我,说我再给她吃剩饭馊饭,她就将我掐死!这样的泼妇,怎么会是甄府温顺乖巧的女娘?”
“还有,还有……”她似还没说够,“那日天机道长来府上,说西北角有邪祟。”
“西北角?”惜雪皱眉,“那里还有柴房,并不一定就是我屋子。”
如意得意冷哼一声:“柴房那边都不住人,怎么会有邪祟?女娘,你莫不是痴傻不成?”
“阿母,难道你也相信如意的这些话?”惜雪转过头,说话语气已带上三分哭腔,“我的屋子向来偏僻,甚少有人经过,怎会有邪祟?”
袁氏见她死死咬着唇,眼眶中还隐有泪光,心中冷笑。她轻咳一声,面上带着几分哀痛:“盼儿,你向来温顺,可自从洹河那日回来,阿母也察觉你和之前不同。我想着是自己多心,并未多想。但你竟为了宋平言,竟诬陷你的阿姊。刚才你又咄咄逼人,根本不像往日为人。阿母想到天机道长的话,这才察觉不对!”
“不管你有没有被邪祟附身,你都是阿母的孩子!阿母定会想尽一切法子为你驱邪,让原本的甄盼儿回来!”
她说话时拿着帕子擦着眼泪,“如意自小就伺候你,旁人的话可不信,可她的话不能不信啊!”
她眼角瞥到站着的甄老夫人,话说得愈发漂亮:“况且,你大父也和我说,你和往日大有不同,你大父见多识广又是你至亲之人,他总不会诬陷你吧?”
站在不远处的甄崇衡深深皱起眉头。
他虽说过,但并不是这层意思。
他脚下刚动,却突然停住。
心中蓦然一动。
也许,袁氏是想借着这机会收拾下这小女娘,免得将来她不将甄府放在眼中。
袁氏眼眸中闪过得意,她早就预料到甄崇衡会是这反应,音调中多了几分高亢:“盼儿,天机道长神通广大,只需他给你看看,就能知道你是否被邪祟附身!”
“难道你们也不相信我吗?”惜雪目光看向周围的女眷。
周围的女眷纷纷退后,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探寻。
唯有李氏冷哼一声,拉着嫣红站在惜雪身后。
袁氏看着,一个小女娘被贴身婢女、家中阿母,甚至是大父指认行为反常、言行违矩,论她再巧舌如簧,也难翻出天!
“我听说,就是因为住在阴暗之地,才容易招惹邪祟!”甄珍儿早憋着一口气,抻着脖颈说得得意,“我的屋舍在正东朝南,最是亮堂,又在正堂挂着天机道长的宝镜,邪祟不敢近我身!”
“如若被邪祟附身,又该如何破解?”
袁氏心中正得意,未曾留意问话之人:“天机道长说了,只需用七味真火焚烧,那邪祟自会逃离!”话音一顿,她抬头看是刘氏,忙接了一句,“原主的肉身不会被七味真火所伤,反而经此淬炼,只会让心性更会纯净,所以只会有益无害。”
女眷都倒抽一口冷气,这法子听着甚是吓人。
只不过脚下都悄无声息退后几步。
嫣红看她们如避蛇蝎样儿心中着实看不上,她刚想开口,却被刘氏狠狠拽了拽衣角。
刘氏微微抬了抬下巴让她看好。
“各位夫人,我倒听说一法子,既可以护原主真身,又不用这般惨烈。”
众女眷回头,见是傅司辰。
几个未出阁的女娘纷纷躲在女眷身后,面上均有红晕。
“傅郎君,有何高见?”
傅司辰负手而立,看惜雪面色隐有几分苍白,只觉她比往日更多几分娇柔。
轻轻摩挲指尖,他略一思忖:“邪祟之所以害人,是会借助原主之肉身四处行走。但如若原主身处玄妙清修之地,日日感化清净,那邪祟受玄妙之地压制,就会脱离原主肉身。我傅家有处清修之地,地处玄凌山,为京城灵气最盛所在。甄家二女娘可至此处清修……”
话至此处,他深深看眼惜雪。
这么娇美的小女娘被火烧成焦炭,也着实可惜点。
“傅郎君,果真好学识!”惜雪捏紧手中绢帕,指尖戳进手掌都不觉疼,“想得着实周到细致,竟连清修之地都已为我找寻,真是万分感激!”
她前世的未婚夫婿,真会疼惜其他女娘啊。
傅司辰听这话,只觉有些刺耳,但看那小女娘,眼眸隐有泪光,只觉自己多虑。
“傅阿兄,你这法子听着不错,可这邪祟脱了原主,那不就去为害其他女娘了?”
董惜莲刚踏入门,就听到傅司辰的话。她好一通梳妆打扮,这才来迟些。
不想看到傅司辰这边含情脉脉,她恨不得拔下头上的金簪,将甄家那小妖精的脸划花。
“董家大女娘说得也在理,还是要请天机道长看过后,才能下决断。”袁氏长叹一口气,“盼儿,我知你不愿,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如若不愿,岂不是做实被邪祟附身?”
“说到底都是家门不幸,只不过今日是认亲宴,如若被我扰了兴致,那岂不是罪过?”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惜雪身上。
傅司辰被董惜莲盯着,也不敢再开口相帮。
惜雪静静站在那里。
袁氏这次有备而来,找到如意作证,又以甄崇衡为桥。
只要她答应,那就一脚踏入她的陷阱,步步后退。
可如若不答应,悠悠众口,今后她再难摆脱被邪祟附身的谣言。
“甄夫人,此言差矣。”董致远缓步走了过来,“我忠庆王府向来明辨是非。不管盼儿是否被邪祟附身,都要又明确的论断。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未经论断前污蔑他人。”
他转身看向惜雪,语气中多是安抚:“万事万物都讲究证据,盼儿,你可有证据能自证清白?”
惜雪险些要被气笑。
表面冠冕堂皇,实则却将她引入死胡同。
甄崇衡作壁上观,袁氏和甄珍儿更恨不得将她踩死。
董惜莲,眼中只有傅司辰,此时不踩她两脚算仁慈。
至于她的好前未婚夫婿,他想帮,她还觉得恶心。
“董大人,我没有证据。”惜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袁氏眼眸中闪过一抹狂喜,但她依旧是一副慈母心肠:“盼儿,你放心,阿母定会让天机道长好好帮你看看,你也不用害怕,阿母会一直陪着你。”
“阿母,有你陪着,我才会害怕。”惜雪甩脱她的手,快步走到董老夫人面前,跪在地上,“大母,请你为我做主!”
“阿母,这是甄家的家事,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董致远要劝。
“你给我闭嘴!”董老夫人厉声喝道,“邪祟之事岂容马虎?”
“是啊,当年我还年幼,就听闻邪祟作乱祸乱宫廷,太后娘娘还因此……”
她正说着,身后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是甄崇衡。
她想起这是宫中禁忌,忙改口:“董老夫人向来公正,自然也明白其中厉害。”
说话时,她眼尾上挑,朝惜雪看去。
这等岁数的老人,对邪祟之事讳莫如深,毕竟当年闹得太过凄厉,她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愿意冒险一试。
前几次都在这小蹄子身上吃了亏,要不是有十成把握,她也不会再次行事。
她偷偷瞥了一眼董老夫人,见她面色铁青,心中愈发得意。
在旁的董惜莲却有一股预感,大母是在生气,可似乎没那么简单……
“你可知错?”董老夫人看着惜雪。
袁氏听到这话,原本悬在心口的大石落地,忙在旁附和:“趁现在还有机会,还不快说?”
“我无话可说。”惜雪低垂下眼眸。
“你生为甄家女娘,却被一个贱婢欺压到头上,你还不知错?”董老夫人指向如意,“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给你吃剩饭馊饭,还敢对你呼三喝四,甄府这般苛待你,你竟从不和我说?”
甄崇衡的脸色瞬间变了。
袁氏愣在当场,她只想着将人踩死,没想到这一层。
她忙张口解释:“事情不是这样,如意这丫头就是……”
“而你,身为甄家当家主母,让自己的嫡女住在宽敞明亮的屋子,而让盼儿……”董老夫人显然气急,眼眸中都是心疼,“住在阴暗潮湿的西北角,谁家女娘的屋子靠近柴房?”
袁氏只觉头顶劈下来一道惊雷,这事情怎么成这样了?
她朝惜雪看去,哪还见焦灼和慌乱?
“董老大人,您不知道,甄家苛待盼儿已不是一两日。”李氏推开人群走出,指着袁氏鼻孔就骂,“说盼儿是被邪祟附了身,还说要烧死她。我看你这等猪狗不如的行径,才是被邪祟附了身。像你这样烂了心肝的老毒妇,才应该被火活活烧死!”
“人在做天在看,你丧尽天良,自己的女娘才会被退了婚,这就是报应!当初将盼儿扔在角落,现在又装出一副慈母心肠,真让人看得恶心!”
“你这种老毒妇,也只有甄府那污糟地才会收留你,要是我今日这般丢人现眼,早就一头撞死,哪还有脸站着?”
“就是就是。”嫣红在旁帮腔,“我们盼儿阿姊这么好的人,你还要烧死她,你怎么不将你的女娘放到火上去炼?”
袁氏被骂得头晕眼花,尤其李氏一口一个“老毒妇”更是揪着她痛处死踩。李氏和她同辈还好说,一个小辈竟也敢指着她鼻子骂。
“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混账东西,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她又气又恨,推开甄珍儿搀扶的手,快步上前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李氏一把挡在嫣红身前,眼眸中都是厉色:“我阿姊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巾帼夫人,我姊夫被封为一品军侯,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说嫣红?”
说话间,两个粗壮的军仆上前,双双架住袁氏手臂。
袁氏挣扎起来,可如同蚍蜉撼树。
众女眷都呆住。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门房扯着嗓子吼:“定北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