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中午吃饭的时候,苏茶已经挖了相当多的矿石。
矿石堆在一边的小车里,她则在小车旁边坐了下来。
矿场没有食堂,人家给什么她就得吃什么。
苏茶拿着管事分来的粗粮大饼,靠在车上心不在焉地啃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茶发现矿洞里的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善。
“你挖太多了,”方淼凑过来悄悄说,“这些差不多是别人一天的量。若是等晚上收工的时候你的进度远远高于其他人,管事的就会把我们整组的任务目标往上提。他们给你的目标从来不会降,只会拼命往上提……我知道你是状态好,下午的时候尽量多摸摸。要是让人知道了你拼命的时候能挖这些,他们就觉得以后每一天你都该挖这么些,无论刮风下雨,疾病或者残疾……”
说到这儿,她的语气一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跟我们又不一样……”
“谢过姐姐提醒。再说了,同位魔道中人,怎么不一样了?”苏茶对着方淼笑了笑,心想果然天下的资本家都是一样的。
都该挂路灯。
她这属于带薪挖矿,每五块里就漏一块作为她的薪水,加上有想要的东西,修为也高,挖起来自然快,但是其他人可不是这样。
人家正了八经服刑的,不准藏私,藏了也出不去。不管刮风下雨都得挖,有积极性才有鬼了。
这就是打工人和奴隶的区别啊……
苏茶在心里感叹着,感叹完忽地陷入了沉默。
玛德,较真下来怎么好像打工人更惨一点?
放块肉搁脑袋前头吊着就能爆发出百倍的效率,虽然吃到肉的日子遥遥无期。
所谓3000w信用点的灵改版虚空打印机,何尝不是一种大饼呢?
下午,苏茶的效率慢了很多,挖矿都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早上她敲五块藏一块,现在她敲三块藏一块……
因为身处偏僻的方位,也没有人看见她。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突然,在某一下敲下去之后,墙壁上渗出了点点血迹。
苏茶的身体僵住了。
记忆又回到了昨天早上,那手臂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青年趴在地上打滚哀嚎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下意识地,苏茶想换个地方,当没看见。
但是紧接着,她又走了回来。
“蜜糖,介意帮我一个忙吗?”苏茶轻声问道,“交给你一个研发任务,可以用灵石或者丹药支付。”
系统答应了。
……
苏茶摸鱼摸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非常朴素,一个干饼子,一碗没有油水的菜汤。
好久没吃过这么难以下咽的食物了。
苏茶一边咬着甚至有些咯牙的饼子一边心想。
“这个要泡在汤里吃,泡一会儿才能吃。”这时候,她耳边又出现了方淼的声音。
自打揭发自己魔宗的身份后,这位姐显得平易近人很多了。
她只是对仙门弟子不理不睬,见谁都没个好脸色。
“谢谢淼淼姐,”苏茶点头,放下热的菜汤,把饼子泡在了里头,在矿洞的一边坐了下来。
吃过饭,他们还要再挖一会儿矿才能下班。
那个叫郑华的修士离方淼远远的,身边围了一大圈人,似乎正在给人讲书;那个偏老相的方士奇坐在方淼不远处低头吃着,那个叫蒋灵浩的壮汉则是没动自己的那份儿,他看着方淼,默默地把自己的汤碗推到了方淼的碗边,自己则是在那儿干巴巴地啃着饼子。
不远处,各式各样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吹牛,眼底带着疲惫,早磨没了戾气,看着如同普通人。
看着这一幕,苏茶忽然有些好奇。
“淼淼姐,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她偏头问方淼。
方淼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杀人。”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一开始只杀了两个仙门弟子,然后就被通缉了;往后越杀越多,多得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苏茶在心里艾特系统,系统很快把天音楼的资料找了出来。
天音楼是一个主业接各种悬赏的私人组织,也算是个小魔教,但是性质更像是佣兵市场。它们什么活儿都接,多数是杀人放火的活计,因此在仙门里臭名远扬。
“是接了任务杀的人吗?”苏茶问。
为了生存剥夺他人的性命,说不上罪大恶极,只能称得上是凡人。
哪知,方淼摇了摇头。
“不是。”她说。
苏茶没再说话,方淼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大约十一年前,我的家乡闹起了饥荒,我们一家成了难民,开始跟着其他难民到处乞讨。那年冬天,雪下得格外大,大雪压塌了屋子,积雪足足有人高。我们又冷又饿,冻的不行,我爹娘就鼓励我们,说马上就要到城里了,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些会在冬日施粥,再坚持一会儿就有粥喝了。”
她说着,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眼底都透着一股平静,
“于是我咬着牙背着我妹妹,跟我爹我娘一起走着。我娘则是背着我弟弟,他发高烧了,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那座城池外,然后发现城门关了。好多的难民啊,看见这一幕都傻眼了。据说是东边有土匪作乱,鼓动难民里应外合杀进城里抢了城里的粮仓,把城里的大户人家屠戮一空……他们应该是怕了,怕了,城门就关了,不止那座城,其他城里也一样。当时的难民大部队有差不多五万人吧,五万人都在那儿傻眼了。他们怎么哭求也没有用,就有人想爬上城墙,翻进去。可城主老爷的兵就在城墙上守着,难民爬上去一个他戳死一个,下一个难民又踩着之前那一年的尸体往上爬……六米的城墙,底下的尸体堆得有四米多高。”
说着,她端起碗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那个时候,大家全疯了。没有衣服,没有食物,无数人在城墙外被冻死饿死。人们互相抱在一起取暖,抱在一起被冻成冰雕。城外的树皮都啃没了,每天一睁眼就能面对几千双失望的眼——他们在等着你死,你死了,他们就可以开饭了。我们家得亏有着我爹,但是那也没用。弟弟烧得越来越厉害,一直昏迷。食物也越来越少,我娘饿昏了,妹妹也奄奄一息。我爹就拉着我走远了,说要带我去找食物,等到了不见人的地方,他举着菜刀就要往我身上砍。我躲不过啊,手还被他拉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着我挥刀。”
说到这儿,她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力气了,砍了好几刀都没把我砍死,倒是把别人吸引过来了……后来是我师父把我买走的,五斤肉换一斤粮食,我被人提在秤上称量。他带着粮食回去了,我就跟着师父来到了天音楼。”
苏茶听着沉默。
这个剧本还真是颇为熟悉。
“那个,”苏茶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方淼,“你是梁国人啊?”
方淼一怔,没想到苏茶竟然知道那场雪。
然后,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