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妮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她回到家, 李恩颖在跟赵博满研究旅游的事。
赵博满老早就制定了计划,想去北极玩,他想趁着徐云妮高考结束,还有暑假赵明栎从国外回来, 全家一起毕业旅行。
“妮妮!来, 看看这两个腰包你喜欢哪个?”
徐云妮过去, 坐在沙发上,李恩颖拿过手机给她看。
“你赵叔喜欢这个, 但我觉得不太好看……”
徐云妮看着这两个腰包,开口道:“妈, 赵叔, 你们有没有认识的比较厉害一点的律师?”
李恩颖和赵博满均一愣。
李恩颖问:“律师?为什么要问律师,有什么事吗?”
徐云妮:“是我一个同学。”她把时诀遭遇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李恩颖听完,哎呦了一声,说:“这孩子可真倒霉啊,伤得重不重啊?”
徐云妮:“我今天去看了, 情况还行,但他们那个赔偿还没有谈清楚, 他哥在找律师。”
李恩颖说:“律师那认识的那可太多了,你爸以前朋友好多都是律师。”
赵博满说:“我们公司也有法务部门,他这官司应该不难打啊, 这责任不是很清晰吗?”
徐云妮问:“有合适的人能介绍给他们吗?”
医院内。
崔浩正在给时诀看SD其他老师从录制现场发回来的视频。
本来崔浩不愿意让他看这些,免得他心里难受,但时诀要看, 第二轮录制刚结束, 他需要知道他们发挥得怎么样。
“乐阳的都还行, 但是瑶瑶不太理想,她不想参加了,非要来看你,让其他老师给按那了。”
时诀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全在视频的舞蹈里,这舞蹈是他负责编排的,整体呈现效果不错,只是有一个人笑得过于夸张了。
好像自从后台事故后,阿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徐云妮”的名字,时诀看向崔浩。
崔浩拿回手机,接通电话。
“喂?哎,不忙,你说……还没呢……嗯?是吗?”他稍直起腰,“那能有的话太好了……行啊,你给我他的电话,我跟他细说,嗯嗯,好……行,谢谢你了。”
他挂断电话,时诀问:“什么事?”
崔浩手指头点了点,说:“你这同学真太靠谱了!”
“什么?”
“你那个拼车车友,”崔浩说,“她帮忙找了一个律师,说是专门擅长人身损害赔偿的案子。”
时诀无言地看向一边,然后又看了回来。
“能不能别让她帮忙啊?”
“嗯?”
手机一震,徐云妮发来了律师的联系方式。
崔浩看看时诀的脸色,忽然说:“你这同学喜欢你吧?”
时诀没说话。
崔浩:“怎么着,你不喜欢她?我看挺好的啊,踏踏实实的。”他一边低头存号码,一边笑着说,“以前雯子跟我说,你喜欢听话的纯欲女文青。”
时诀淡淡道:“她看谁都像你。”
崔浩笑容一停,嘴巴动了动,又没出声。
他收起手机:“你跟你同学有什么事自己处理吧,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先把这事解决了。”他一起身,站得有点急了,脑子一懵,又跌回了椅子里。
“哎呦卧槽了……”
时诀:“哥……”
崔浩已经好久没有睡个整觉了,自事故发生以来,他一直在忙。
时诀说:“你休息一下吧。”
崔浩缓过神,说:“不用,我出去打个电话。”
崔浩离开了。
时诀的视线落在空空的某处,片刻后,他头又开始疼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床头小桌上放着的拆开一半的面包。
他完全不饿,他完全没胃口,他现在看到吃的东西就泛恶心。
但他盯着那面包足足十来秒,最后还是伸手去拿了。
面包放得非常远,崔浩完全不擅长照顾人。
时诀抻动了伤口,疼得耳鸣阵阵,他一咬牙把面包够到手,撕开袋子,连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三下五除二直接吞了下去。
徐云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往医院。
她没有去找时诀,先挂了骨科的号,又挂了呼吸内科的号,带着时诀的情况去询问后续疗养措施。
她在呼吸内科门口等待的时候,碰到个阿姨,也是做了跟时诀一样的手术,这是定期回来复查。在闲聊过程中,阿姨劝说徐云妮,让患者一定要抓紧术后半年的恢复期,好好调理。
“我就没太在意,现在太后悔了,动五脏的手术,就没有不伤元气的,别以为年轻就不当回事。”
徐云妮问:“那该怎么调理?”
阿姨说:“这段时间别碰冷的,别吹空调,不要刺激到气管。然后最好出院了找个好的中医院护理一下,宣通肺气,还得每天做深呼吸练习。”
徐云妮拿着笔一项一项记录。
“中医院?您有推荐的地方吗?”
阿姨说:“有个大夫做这个不错,我们好多人在那扎过针灸,但离这边太远了。”
徐云妮说:“您告诉我,我先记一下。”
中午,徐云妮背着包来到住院楼。
屋里有三个人,时诀、崔浩,还有一个陪护,病患不知都去哪了,这位陪护亲属正躺在病床上拿手机玩游戏。
崔浩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靠坐着休息。
徐云妮在时诀的注视下走过去,把包轻轻放一旁,来到床边。
她小声问:“吃饭了吗?”
时诀说:“吃了。”
徐云妮看着一旁的面包袋和酸奶。
“你就吃这个啊?”
“不想吃别的。”
“这营养不够吧,你得吃点菜啊。”
“我现在看见带油的东西就想吐。”
徐云妮提议:“……要不喝点粥?再配点小咸菜。”
“不用了。”
“你都瘦脱相了。”
时诀看着她,徐云妮接着说:“不用担心,就是脱相了也很帅。”
“徐云妮。”
“我先去买点粥,正好我也没吃呢,我买回来我们一起吃点。”
徐云妮走后,崔浩把眼睛睁开了。
“你想喝粥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时诀没说话。
崔浩不逗他了,站起身:“那这就先交给她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
时诀慢慢看了过来:“什么叫‘交给她了’?”
崔浩说:“我下午要去跟律师碰个面。”他拿起包,检查了一堆材料,“昨晚你同学就说好的,下午来替我。”
“什么?”时诀皱眉,“哥,你怎么能让——”
“行了,人来都来了。”
“她只是来看看。”
崔浩冲时诀抱起拳,诚恳说:“你才是我亲哥,弟弟我这是真没人了,好吧?你体谅一下,我得走了。”
徐云妮在附近找到一家铺子,买了粥和小菜,然后又去旁边一家大的饭店打包了一份鲜炖鱼汤。
她回去的时候,病房里只剩时诀和另外那位手机玩累睡着了的陪护人员。
非常安静。
徐云妮把带回来的饭菜一一备好。
天气太热了,她出了点汗,面颊有些泛红。
“来,你一份我一份。”
“我真吃不下……”
“能吃多少是多少,你哥呢?”
“去见你介绍的律师了。”
“这样啊。”
“徐云妮。”
“嗯?”
“你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时诀看着她拆鱼汤袋子的手,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不想谈了。”
“说过,”徐云妮把鱼汤盖子打开,“不谈就不谈,普通朋友就不能相互关照吗?难道不谈恋爱就绝交吗?”
时诀胸口微微抽动,真是似曾相识的言辞。
“不绝交就是你这样?”时诀说,“怎么,让我人情欠多点,你会比较放心吗?”
徐云妮手顿住,她看着鲜香白嫩的鱼汤,大概三五秒后,转脸向他。
“昨天我问你我能不能来,你说随我,我没记错吧?”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现在又变了?”
徐云妮感觉,当初她在生日当晚担忧的内容,都在一一应验——他们都还不够成熟,即使他们压根就没谈。
她又说了一句:“你反悔真的挺快的。”
时诀当然听出她引申的意思。
“哦,”他回应,“有你快吗?我反悔好歹还要出个事,你反悔只需要我唱首歌就行了。”
徐云妮:“那你可以再唱一首啊,没准我就走了呢。”
旁边床的人醒了,对这边说:“大中午的,你们能小点声吗?”
徐云妮抬眼过去:“你刚玩游戏声音比这大吧。”
“哎……”那人瞬间不满意了,“我没玩了啊,我这睡觉呢,你们说话还有理了!”
徐云妮:“昨晚你们打牌的时候怎么没顾及有人在休息呢?”
这人发现不太怼得过,骂骂咧咧直接拉上了帘子。
病房再次陷入沉寂。
徐云妮接着拆粥铺的包装。
余光里,是他放在身侧的瘦长的手掌。
她忽然有那么点后悔。
他的想法难道理解不了吗?
干嘛非得较劲呢?
徐云妮把伸缩餐桌放到病床中间卡好,刚要去拿食物,忽然想到什么,停下看向时诀。
四目相对,徐云妮认真地问他:“你不会等我摆好后扬了吧?”
过于离谱的问题,使徐云妮久违地再次见到了时诀的白眼。
好吧,应该是不会扬了。
两份饭,各有一碗粥、咸菜、青菜炒蘑菇,和一碗鱼汤。
她把餐具给时诀,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吃了起来。
吃完饭,徐云妮把桌面都收拾了,然后把垃圾清理出去。再次回来的时候,屋里另外一床的病人也回来了,还有两名探病的亲属,围着人说话。
徐云妮回到时诀床边,坐到椅子上。
“睡一会吧。”她说。
时诀:“不困。”
徐云妮:“你少说点话吧,护士都说要你少说话,多休息。”
时诀:“不是你一直在说话吗?”
“行,我不说了。”徐云妮点点头,把嘴闭上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之前在图书馆借来的书看。
两个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看书,暂时安宁。
过了好一会,护士过来挂吊瓶,这时时诀人已经睡着了。
护士动作很轻,弄完之后,他也没醒。
徐云妮的视线从书上移动到他的脸上。
他真的瘦了很多。
时诀对吃没什么执念,以前就是这样,而且他的食欲非常容易受到情绪影响,就像当初在舞社被阿京折腾时一样,现在只会更夸张。
不过……刚才她买的东西,他基本都吃光了。
她有注意到,好几次他都是皱着眉头硬吞下去的,基本是当药吃的。
但也是吃光了。
他已经非常努力在调整了。
徐云妮又一次反省,她刚才不该那么跟他吵。
就因为他戳破了她的心思,她就恼羞成怒了?她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呢?
——“让我人情欠多点,你会比较放心吗?”
还真是。
徐云妮在心里回答,一点都没错,她希望他欠得越多越好,多到还不清最好。
徐云妮缓缓吸了一口气,随手翻了一页书,本页主题:《XX年国家公务员考试面试模拟题:怎么看待“知恩图报”》。
徐云妮一个没留意,把“知”看成了“挟”,当即一个激灵。
定睛再一看,才安稳下来。
她再偷瞄一眼床上的人,他微偏着头,平静地睡着。
徐云妮叠起腿,稍歪过身子,一只手稍稍摸摸耳根。
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