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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骨失流1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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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十年前, 玄真子的耳背就已初见端倪了。

不过,尽管十分欣赏卜白秋的胆识,她还是没有收她为徒。不是玄真子不想, 是玄门中人有许多规矩要求, 其中有一点便是卜白秋不可能答应的——

“一入灵境,便少见红尘了。”玄真子慢吞吞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八卦阵, 道, “熬多了资历, 才能下山当‘监查使’。”

卜白秋蹲在她身边, 像小鸡蹲在母鸡的羽翼下,没有专心听讲, 而是斜眼去觑人眼角的细纹。玄真子知她心不在焉,并未出言呵斥,只轻巧地拿拂尘点她一下。

她只是觉得很神奇, 那沟壑一圈一圈, 代表着广博的阅历和成熟的生命,细细密密地包容她野蛮的浅薄。卜白秋喜欢这样的纹路。

“既然你不愿离开她……”玄真子仍是用平缓的语调道, “贫道不日还要南下, 教你几招不难。只是,你要发誓,不得用这些来坑蒙拐骗, 更不能用来害人。”

卜白秋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是是是!这当然了!”

“好。”玄真子仰头念了几句神秘咒文, 忽的道, “老天,可否记住了?此人一旦违背, 将受十雷轰顶之刑。”

卜白秋一下子脸色比屎还难看:“……”

玄真子起身道:“玩笑话罢了。你若用它来行侠仗义, 那是贫道眼光好。若用它为非作歹, 后果贫道也一并承担。来吧。站起来。”

昆仑一向如此,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整个门派所有的清规戒律都只对自己,不约束他人,纪律极为散漫。年轻一些的门人还有壮志下山来当什么监察使,再老一点的就自开峰头沉迷炼丹了。

这样看来,玄真子前辈都算是事业心很强的了。徐行心道,昆仑现在这任掌门命长得都快老糊涂了,连哪个长老还在世都不知道,难得聚起来开一次会,花名册跟死亡笔记似的,读一个没一个。

神通鉴:“……”

幸好这种话徐行一般只放在心里说。要是说出口给人听到,功德又要告危了……

那边的小课堂已经开始了。玄真子缓缓道:“首先,贫道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修行的最高境界,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身体暂时还做不到,嘴上也要做到。”

卜白秋道:“这有什么用吗?”

玄真子:“这样你会显得极为不靠谱。那么,很多事就不需你来做了。”

卜白秋:“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卜白秋自此多了一位老师。傲竹教她诗词歌赋,玄真子教她拳脚道行,各司其职。托玄真子的福,傲竹能活动的范围大了一些,终于不用解手时都只能靠背身来回避了。偶尔卜白秋出去一趟回来,会看见玄真子在慢吞吞给傲竹烧各种口味的符水喝,傲竹不可置信道:“这什么味道?”

“喝吧。这是为你好的。”玄真子其实看不见她什么样,只能依稀察觉到有一个存在。她慢慢道,“养生符水,这样你忘的会慢一些。”

傲竹皱眉道:“养什么生?我早都死了!”

玄真子有事要做,离开前日,她将卜白秋单独叫来。天黑黑,半点星子都没有,卜白秋一声“师傅”没叫出口,便听玄真子心平气和地说:“尽快让她走吧。”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卜白秋茫然道:“为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难道觉得她有哪里不好??”

现在的确是很好。可人心易变,更何况早已非人的鬼魂?卜白秋是个对风水术数不通的半吊子,她根本不理解“鬼靠执念存活”是什么意思。鬼在世上徘徊,随着时间流逝,要么执念变淡消失,要么执念越发深重,三魂七魄中属于“人”的部分逐渐消失……她会变成一个满心只有复仇血泪的烈魂,到时,什么感情、什么怀念,都是笑话一场。不如趁着时间尚早,送她回到应去的所在。

“可是……”卜白秋不相信,她迟疑道,“我发过誓了,会帮她报仇的。报完仇了,她再去……也不迟啊?”

这完全是推脱之辞。她说要报仇,现在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傲竹一日不告诉她,她便像老鼠偷油般偷得一日,在山般的重担下隐秘奔逃。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真自私。

玄真子难得皱眉,似是想问清楚,但知道誓已出口,天理既成,半晌还是叹了口气,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交易太模糊了。说是“报仇”,要将仇人怎么样才算是报仇?断手断脚够吗?杀人偿命够吗?死无全尸不够,千刀万剐够不够?粉身碎骨够不够?成或是不成,只由对方一张嘴决定。更何况,傲竹不知仇人是谁。

誓言为契约,这和阵法有些相似之处。阵法是对天发誓,以求灵力,誓言是对人发誓——唯一庆幸的是,傲竹的性格傲气,不会真舍得卜白秋为难,但最重要的还是,她力量并不算强,若是做不到,反噬也不会太严重。

罢了。昆仑一向不喜强求,她看了惴惴不安的卜白秋一眼,心想,坚持个三年五载应当不成问题,若是之后出了篓子,她再来解决便是。

卜白秋于是道:“师傅。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玄真子收拾了行囊,道:“长宁府。”

“……”

这一年来,永定国附近制造了太多起神秘矿难,连带着其他地方也有样学样。昆仑本就沉迷炼丹,宗门财政都快入不敷出了,这下更是赔钱赔到快赤字,长老们就算是再飘然世外也坐不住了,才派了不少监察使下来暗中探访,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此刻的长宁府,已颇有现世风貌,叫花子都不敢往门前过,生怕多吸了一口气要赔钱。

卜白秋个子窜的很快,前些日子,她用自己给人看相挣的第一笔钱为老太买了寿衣和棺材——时候到了,寿终正寝走的,临走前话有点说不清了,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傲竹握着她的手,她转过头,仿佛看到了什么,笑了。

很多时候,人待在某个地方不走是因为根还在。根没了,去哪儿便都无所谓了。

卜白秋来到首都并不是为了找玄真子,只是因为这儿看上去就很有钱。她初来乍到,先在大街上摆了个“铁口直断”的摊儿,挑了三个幸运路人骗完,于是有了身遮头掩面的神棍行头。

“这怎么能算骗呢?”卜白秋站在一座尚待出售的小屋面前,叉腰道,“我说他们爱听的话,他们给我钱。两全其美啊!”

傲竹道:“这样说,我还得表扬你了?”

她的笑意没像以前那般带着刺,柔和了不少。

“那你倒是快表扬。等以后我更厉害了,就是说他们不爱听的话,他们也得乖乖给钱了。”卜白秋看着小屋,天马行空道,“都说首都寸土寸金,也不知这小屋要多少金银才能买下来。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个房间,里面放八张供桌,每天供什么都不重样!上边的香得像长明灯,雇人专门看着不许断……”

亲祖宗都没这待遇。骗钱不是长久之道,傲竹刚想说两句,压一下这丫头快要飘起来的尾巴,就听长街尽头,马蹄声笃笃而来,旗帜跟着风猎猎飘扬。周围人隔着很远便纷纷闪避,只敢嘴里不干不净地啐骂几句,声音低得像蚊子挣扎:

“郑狗又出街了!”

“前些日子在醉乡楼一掷千金,也不知用了谁的人命钱?”

“什么矿山?人山!”

“驴粪蛋子表面光。人家表面上可清白得很,怎么查都查不出毛病。”

什么人啊?这么招人嫌?卜白秋探出脑袋,看见那辆马车旁若无人地停下来,小厮撩开门帘,从中踏下来一个人。还是那般春风得意的脸,那样温文尔雅的笑。很遗憾,郑长宁非但没遭报应,反倒越过越好了。

她还想看,就感到一阵细微的震颤。不像连着手,像是连着心,愤怒之情如浪一般朝她打来,卜白秋转头,头一次看到傲竹脸上出现这样恐怖的神情。她终于像一只索命的鬼。

飞到天空的美妙前景破碎,那如山的重担还是霎时压在她肩上。卜白秋并未逃避,只是凝目道:“阿姐。是他吗?”

傲竹:“……”

卜白秋:“是他。”

这是一场明显的蜉蝣撼树,但沉默即是答案。卜白秋尚未坚硬的心感受到了害怕,她像是在说给傲竹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就像将她的执念窃过来一部分,重新挂在自己的身上:“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会杀了他,绝对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会杀了他的。一定!”

矿山,她死在矿山里,连同着数千个无辜的冤魂,至今还在被束缚着,久久不去。

去灵境要玄门中人帮忙?卜白秋一个孤儿,根本就没有门路,更何况,永定国内,郑王爷一手遮天,任何人要出境都要经他同意。最重要的是,除了傲竹这个奄奄一息、常人看不到的鬼魂,她没有任何证据。

常人说“坏事做绝”,郑长宁真是将这四字贯彻到了极致。他狠辣、无情,踩着人上位的下一刻,便是将自己垫脚的石头踢进河里。他不跟任何人合作,也不给任何人把柄。只有“不知情”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在他身边是安全的,只要符合任意一点,那结局也只分早死和晚死而已。

越不在乎别人性命的人,反倒越在乎自己的小命。就算卜白秋真的跨越过层层障碍,将这件事捅到上面,并让玄门确信此事。抓到了,还要上报审判……在这些时间内,替死、假尸、逃跑,郑长宁有一百种办法能保命脱身,继续过着从前那样穷奢极欲的生活。

“我要混进长宁府。”卜白秋喃喃道,“要先换一个身份……”

她说到一半,下意识便要去征询傲竹的意见。只是,她一转头,只发现傲竹紧紧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没有丝毫反应。

卜白秋忽的心头一寒。她想起玄真子离开时说的那些话:“你不能期望她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她有怨,有恨,直到最后,可能只剩下这些。若有这一天,你能承受吗?”

她能。

她当然能!

于是,卜白秋成功混进了长宁府——当了一个小厮。负责每日洒扫浇花什么的,刚开始不熟练,还差点被垂花门的灵植追着屁股咬。徐行心道,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不错。能接触到郑长宁,但又不是贴身小厮。当他的贴身小厮简直比进矿山还危险。

但,越是接近,才越觉得杀郑长宁简直难如登天。他什么都有,而她除了一腔怒火,什么都没有。哪怕她拿着匕首冲到郑长宁面前,也照样无济于事。

什么小房子、什么八张供桌,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属于“未来”的东西,她不能去想的事情,重要的是当下。卜白秋想要的是灵根,与生俱来的、强求不来的灵根。但她没有气馁,她违背了玄真子的话,找到了另一个能获取力量的渠道——

和红尘间的鬼做交易。

她完成鬼的遗愿,得到鬼魂让渡过来的冥气。

每只鬼的遗愿都不相同。好办一些的,例如“一定要让某某人读完我的这封信”、“把我和母亲的尸骨葬在一起”、“我只是要他亲口说出的一个答案”,这些遗愿完成后,得到的冥气不算很多。难办一些,甚至说的上恐怖一些的,例如“我要害我的人全家死光”、“选十个美人下来陪我”,这些的冥气很充足,但卜白秋不会去碰。

但还是太慢了。太慢了!不够!根本就不够!

其实,傲竹并没有催促过她。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可,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后头追着不断鞭打,卜白秋紧张时咬指甲的坏习惯好不容易纠正,在长宁府中又忍不住复发了。

有一日,傲竹道:“这样真的好么?”

“什么好不好的?还有别的办法吗?”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卜白秋道,“我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要做到。难道你想放过他吗??”

傲竹道:“不一定要你……”

“除了我,还有谁管你!”卜白秋说完,便自觉失言,“……你不用费心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傲竹没再说什么。那句话肯定刺痛她了。

她的背影还是一如往常,傲绝、清绝,从不弯折、从不妥协。

卜白秋真正想说的话是反过来的。她是个没家教的小叫花子,卑劣是她的本色。她想说的是,除了你,谁还会管我?一定要报仇吗?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你最终都会离开我。……就这样抛开一切生活下去不好吗?抓紧不知何时就湮灭的时间,哪怕只是虚幻的、随时都会消失的假象?软弱一点如何,可耻一点又怎样?

可她那点软成泥的脊梁骨,唯有在面对傲竹时绝不会坍塌。她绝不放弃,绝不食言。

就这样,卜白秋愣头青似的谋划了第一场刺杀。

说是刺杀,更像是一场惨烈的试探。

她倾尽全力的一击,只不过是郑长宁轻轻动动手指就能打散的东西。像打一只蚊子。甚至连重视都没有引起,她就这样僵着脸站在小厮专属的角落里,听郑长宁嘲讽似的轻笑了一下,道:“什么鬼东西?”

身旁的人为这不好笑的双关捧场似的大笑起来。她跟着笑,感觉脸上像是被打了很重的巴掌,火辣辣的疼。

当晚,卜白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那样,背着手站在傲竹面前,垂头道:“对不起。”

傲竹道:“回去吧。”

“这只是一次而已。”卜白秋看她神色漠然,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第一次,失败很正常。你不要着急。我还有办法的!”

着急的明明是她。傲竹还是木然地说,“回去吧”。仿佛对她已经毫无期待。

身在局中者宛如迷雾遮眼,唯有旁观者清。卜白秋心急如焚,只觉得傲竹是对她失望,态度才这般冷淡。但在徐行眼中,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仿佛老天也看不得人过得稍微好一些,才制造出这桩阴差阳错来——

傲竹并不是冷淡。她不说话,是已经很难开口表达了!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她对于“报仇雪恨”的执念,已经渐渐变淡了。执念一淡,身形变得更虚幻,连带着反应也迟钝呆滞起来。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存在于这世上,但如果卜白秋此时带她回到那个小村镇,或许她可能真会在某天清晨慢慢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可现在,时不时就能见到郑长宁,就宛如不停地往一汪已经平静的池水中用力丢石头,水花炸起,波澜不断,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她。能够回忆起来的只有戾气,再这样下去,傲竹很有可能真的会变成六亲不认的厉鬼。

事与愿违,造化弄人。

第二次的机会,出现在卜白秋和玄真子出乎意料的会面中。此时,卜白秋已经改头换面,混成了长宁府的某位客卿。她仍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遮掩着面容,玄真子并没有认出她。

当年的事,知情的人除了郑长宁,多半都已经埋进地里了。玄真子风尘仆仆,像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眼神一凝。

她或许是想起了自己那个曾有半师之谊的小叫花徒儿,想速速回去看看情况如何。一念之差,卜白秋没有拦她,两人擦肩而过。因为她明白,玄真子一旦知情,哪怕只是一点,绝对走不出这道门。

少年人总有种不符常理的奇怪热忱,觉得自己有义务扛下什么,就一概不让别人插手。更何况,傲竹是不同的。傲竹的事,和她的事没有两样,但玄真子毕竟是“别人”……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到底,便是担心说出口了玄真子也不会伸出援手而已。只要不问,那自己就永远不会孤立无援。问号总比句号要强。

无需多言,第二次计划也失败了。第三次、第四次……全都无功而返。没有自己不担风险就能成功的道理,卜白秋对这点再明白不过。

她开始接一些“脏活”……刚开始只是帮一些鬼魂杀死逃脱官府制裁的凶手,以此换取力量。后来,这个“凶手”究竟是不是真的“凶手”,她也只由自己的心来判断了。

“阿姐,很快了。”卜白秋对傲竹说,“你再等一等,等一等我们就回去。”

傲竹还是说“回去吧”。卜白秋说完,“我不可能放过他”,就忽的闻到一股浅淡的茉莉香味。这附近分明没有种茉莉,现在也不是开花的季节,这香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卜白秋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那座埋葬着无数冤魂的矿山,终于出问题了。先是不断地震,随后引发了许多场不在计划中的矿难。发掘灵石的计划被打乱了,郑长宁供应灵石的对象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黑市之流,并不会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再供不上灵石,就要用身上的其他东西来换。

恶人还需恶人磨,就算是他,也忌惮这些人。是矿山底的冤魂在作祟,时间不等人,已经来不及通知玄真子了,卜白秋终于获得了这个机会,能杀死他的机会。

矿山只有一条通道,一条只进不出的通道。卜白秋站在傲竹曾经站过的那个位置,看向黑压压的谷底。那里埋着几千人,还有一个她的阿姐。

郑长宁站在她的身后,轻快道:“赶紧解决吧。”

该被解决的是你。你这个该死一千遍、一万遍的人,凭什么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凭什么?!

卜白秋的鼻息陡然加重了。她的耳边,恍然听到无数人或哀切、或愤怒的呼喊:

“救救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凭什么不是其他人??”

“早知道就不来了……早知道……早知道……”

心念一动,一股凛冽黑气陡然从卜白秋手中袭向郑长宁的心口。郑长宁并未躲,只是略有兴味地低头,道:“有点熟悉的气息啊。”

他不躲,是因为这严格来说不算攻击,是一个诅咒——再刻毒的诅咒,自一个虚弱的人口中发出,也是毫无作用。

这是傲竹的诅咒。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郑长宁一掌拍来,眼底并无笑意,慢条斯理道,“放了老的,来了小的。对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如此掏心掏肺,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卜白秋并不说话,只是一门心思将他的脑袋拧下来。然而,实力的悬殊太过强大,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弥补。郑长宁略有点可惜地摇摇头,怜香惜玉道:“你何必这么生气?若不是她这么不听话,我也不舍得杀她的。真是一个罕见的女子……我如今还没忘了她的脸呢。”

卜白秋宛如被掀了逆鳞,脱口而出道:“你!去死!!”

“有多少个人对我说过这两个字?”郑长宁笑道,“对我说这话的人都死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你呢,也不例外!”

他话音落下,一掌扫过,卜白秋霎时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谷底。这一下把她几乎撞的五脏错位,口呕朱红,视线瞬间便模糊了,根本爬不起来。

郑长宁站在山巅上,道:“只有这样吗?”

不能只有这样。

当然不只有这样!

沉默间,整个矿山开始陷入微微的颤动。“轰隆隆”的声音自地底响起,仿佛几千个人在沉闷地低吟。

卜白秋身下,缓缓蔓延出遮天盖日的黑色瘴气。

我会替你们完成遗愿,我会帮你们报仇,所以,去吧。

她竟一下子将这几千冤魂全都放了出来!

滔天的怨气如一道黑色巨龙,咆哮而来。郑长宁终于稍稍变了脸色,但也只是微微一瞬。

他身上那些价值连城的法器灵宝正尽职尽责地发挥着作用,将此人保护得密不透风,不让任何怨气侵入。肆虐过后,他也只不过是吐了一口血——仅仅是一小口而已。

这不过是他对别人伤害的千万分之一。他却仿佛权威被挑衅,被彻底激怒了,甚至怒不可遏地冷笑着自山巅落下,拽起了她的脑袋,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语气低低道:“你觉得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对吗?”

卜白秋一口血唾吐到他脸上。郑长宁胸口起伏几下,怒极反笑,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你以为你把他们放出来,他们就会供你驱使?一起攻击我这个始作俑者?”

“小孩总是这么天真。总觉得自己只要努力去做了,这世上一切都会按照你的设想来发展。”

郑长宁将她拎起来,看向一拨四处游荡、仿佛在找人的怨魂。他问:“你说,他们在找谁?”

卜白秋坚持道:“我管他们在找谁。你,去死。”

郑长宁哈哈大笑起来,像是透过她看见了谁。他很久没这样情绪波动过了,似乎饶有兴致,并不立马一掌让她毙命,而是要玩一个有意思的小游戏:“他们在找傲竹啊。”

“被我害的人多了去了。死在我手上,只能自认倒霉。我可是王爷,让谁去死不是很正常么?”郑长宁笑吟吟道,“他们死后都不敢恨我。不恨我,就只能找一个能恨的人来恨——你猜,那个人是谁?”

卜白秋:“……”

郑长宁:“要不是傲竹把矿山找出来,他们会死在这里吗?要不是她妥协答应了我的要求,他们会出事吗?怪谁好呢?怪能怪的人,这样心里才会好受点吧。”

卜白秋厉声道:“你在放什么狗屁?!”

她眼前再度一黑。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郑长宁的声音,“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我还得多谢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

……

……

再度醒来时,她躺在一间破庙里。

卜白秋猛地起身,道:“阿姐!阿姐,你在哪??”

傲竹就在她身旁,两只手紧紧握着她。像是尝试用鬼冰凉的体温去温暖一个活人——卜白秋现在的脸色也和鬼差不多了。

卜白秋先是欣喜,紧接着便是黯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死,只惨然道:“我好像,又失败了。我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不起,你对我那样好……我实在太没用了!”

傲竹伸手抚摸她的脸,五指自她耳边穿过去。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们是无法触碰彼此的。她木然地说,“回去吧。”

“回去吗?回哪儿去?”卜白秋茫然道,“回镇子里去吗?回去做什么,郑长宁会放过我们吗?”

回去,会不会碰到玄真子?事情已经败露,她会被自己连累到吧。得想个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真的可以不继续报仇吗?她真的已经努力过了……可这种人,怎么可以没有报应呢?!

要再想办法……要再想办法……可是,她想到头疼不已,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不管如何,郑长宁暂时好像放过她了。

肚子饿得咕咕响,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卜白秋费劲地爬起来,要先找点东西吃。她失魂落魄般走到一家煎饼摊前面,道:“老板,给我一个菜饼。”

老板没应声,她抬眼,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口鼻掩着尘灰的脸,七窍流血,仿佛被什么重物压死的。那双死灰的眼珠瞪着她,张口道:“你为什么食言?”

卜白秋瞠目结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转头,街上也到处是矿难的尸体,缺胳膊少腿的,抱着脑袋的,肢体扭曲的,全都停住了脚步,扭头盯着她。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阴阳眼只是能看到死魂,但她现在,已经看不见正常人了!又或者,正常人在她眼中,跟死魂没有区别了!!

“你为什么食言?”

“为什么他还没死?”

“偿命……要偿命……”

卜白秋眼泪霎时涌出来,混着慌张和委屈,滴在地上。她自出生以来,就没哭得这么惨过。她拔腿就跑,还在地上摔了一跤,哽咽地爬起来道:“阿姐,师傅……不要追我!!不是我害死你们的!!!”

玄真子不让她与死人立誓,让她将傲竹度化送走,就是担忧这点。阴阳眼之人未到老就半死半疯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涉足冥界太深,无法自拔了。

成日和死魂待在一起,谁又能看出你是个活人呢?遂了一个阴魂的愿,那其他的帮不帮?有没有义务帮?为何你帮他,不帮我?人讲道理,鬼讲道理么?

那几千个冤魂没能顺心如意,她立了誓,被彻底反噬了!

卜白秋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只感到腿绵软无力。她疯跑回破庙中,那些东西终于被挡在外面。傲竹迎上来,紧紧握住她。

还是握不住,只能虚虚地挨着。卜白秋竟然从那张木然的脸上看出了说不出口的哀伤。

“回去。好,我们回去。”卜白秋像是在喃喃自语,“等天亮了,我们就马上回去。”

次日,雾白的街道上,为了生计不断奔走的人们。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

卜白秋小心翼翼地买了一个饼,将自己的肚子填饱。但好景不长,天边一道闷雷闪过,天色霎时昏暗下来,电闪雷鸣。街上众人纷纷撑伞,躲避到街角,还有人抱怨起来:“怎么又下雨!呸!”

她走在大街上,已无心去躲雨。只是走着走着,感到自己的肩头被抓了一下,布料霎时破裂,皮开肉绽,五根鬼爪似的痕迹印在她血肉上。

卜白秋疼痛难耐,惊弓之鸟般弹起来,“鬼!为什么……为什么你白天也能出现?!!为什么?!!滚回去!!”

那七窍流血的鬼魂凑近一步,像是要拿着铁锹来砸她脑袋。卜白秋发疯一般逃离,泥水溅了她满身满背。那人还要追,她咆哮道:“不是我害的你!!要我说多少次?!是郑长宁!!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不要缠着我了!!!”

“……”

街边躲雨的人惊悚地看着这疯狂一幕。小姑娘家家大下雨天不撑伞,就在外面淋着,有人上去送伞,她不领情就算了,在这鬼吼鬼叫什么?!还打人,哪家的疯子也不看好?!

卜白秋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往人少的地方一路冲去。到处都是鬼、尸体、鬼、尸体!!都伸着长长的爪子,要来害她,要她来偿命!!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会救她,她做错什么了?!

寺庙。对,去寺庙!那里绝对不会有鬼来害她了!

卜白秋视线模糊地狂奔到寺庙跟前,一抬头,看见红黑的灯笼中拥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阎王殿”。中间有个青面獠牙的鬼对她笑笑,说“你终于来了”。那无数矿山里的鬼魂,正齐齐排着,微笑着看她。

卜白秋抱头嘶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让她死了吧!!她去死就好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凭什么?!!

她绝望地一头撞在路边巨石上,彻底晕过去了。

“……”

再醒来时,卜白秋先是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茉莉香味。

她周身从未这么温暖过,脑袋像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有人正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正是因为太柔软、太温暖,卜白秋一时竟不想睁开眼睛,她怕这一切只是幻觉。

这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味,终于变得明晰起来——这是发油的香味,前几年当红的角儿们都用这个。

卜白秋喃喃道:“好香……”

听到这句话,她脸颊上的手僵住了。然后,一滴不知哪来的水落到了她眼睑里,渗得她眼睛发酸。

角儿们?

卜白秋猛地睁大了双眼——阎王殿才是幻觉,这是一个寺庙。她竟然躺在寺庙的小角落里,枕在傲竹的腿上!

温暖来自体温,窗外还是一样的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这个角落算是唯一一个不会被雨溅得浑身湿透的地方了。

外面的冤魂还在低吟。

“……阿姐。”卜白秋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你怎么?我怎么可以碰到你了??是我变强了吗??”

傲竹道:“因为你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卜白秋被熟悉的冷冷风味呛了一下。不过,也是。因为她已经半死了,所以傲竹和她已经差不多是同类了。她抬眼看了看,发现傲竹的眼眶泛着薄红,不知怎的,难过一下就涌上心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对不起。”

傲竹也说:“对不起。”

要是班主还在,估计会被吓掉眼珠吧。傲竹跟人道歉,真是平生头一回。

卜白秋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傲竹也道:“那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闷雷一声滚着一声,卜白秋几乎沉溺在这得来不易的温暖中,才骤然想起,外面那些冤魂撕咬不休,傲竹是怎样将自己搬进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果然,傲竹的身体上有好些地方已经空了。她心头猛地一沉,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劈头盖脸朝自己扑过来。

卜白秋也不知在给谁打气,念道:“没关系的。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我还小呢。今年不行,明年还不行吗?明年就算不行,五年后还不行吗?十年后还不行吗??我一定……”

她话音到一半,便被低低的一声打断了。

傲竹说:“算了吧。”

卜白秋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怎么会是“算了吧”?这么带有妥协意味的三个字??事到如今,怎么可以算了?她道,“阿姐,不要开玩笑了。”

傲竹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算了吧。”

“不能算了啊。”卜白秋几乎是茫然地说,“你因为那个人死的这么惨,这么冤。你才几岁??前途无量的人,就这样死了!凭什么?!怎么可以算了??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吗??不行啊!!”

傲竹最后说了一次,“我说,算了吧。”

卜白秋觉得之前自己已经哭得够伤心了,现在她才知道,真正的伤心是什么样的。眼泪不由她控制,她说不出话,只能重复“为什么?”,就算她心知肚明为什么。像当年只会重复“怎么会这样”的老奶奶一样。

傲竹也哭了,苍天,卜白秋终于知道滴到自己眼里的是什么。她想问:“那我怎么办??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傲竹用平时最温和的语气,冷静道:“总是看着没有未来的人,你的未来又要怎么办呢?”

傲竹的脸突然变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死魂熟悉的脸。紧接着,她身上那些空洞逐渐被黑色的怨气给填满了,满到快要溢出来。他们在尖叫,“偿命!!”“我要杀了他!!”“活该!!”

她竟然将这些怨气都引到自己身上了!!!

不论她要做什么,都是一样魂飞魄散的结局。

卜白秋颤抖着伸手,想把那些东西自她身上赶出去。傲竹只是微微摇头,对着她难得笑了笑。这是第二次笑,卜白秋记得,第一次是自己立誓要帮她报仇的时候。

卜白秋的嗓音也如同动作一般颤抖,她近乎是在哀求着惨叫:“你是不是要走了?不要……不行啊,阿姐!我从小就跟你在一起!我不能一个人!我不可以一个人的!!!”

傲竹的手是稳的,声音也是稳的:“没有什么是不能习惯的。”

茉莉的香味越来越浓了,她靠得越来越近了。水葱一般的小指,轻轻搭在眼睑旁,爱怜地抚了抚,宛如一阵不舍的春风。

卜白秋道:“我恨……我恨啊!!”

傲竹道:“要恨,就恨我吧。”

这是两人最后的一句话。

徐行从未想象过,被长长的指甲戳瞎眼睛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现在,她感受到了——先是“扑哧”一声,有什么水膜被戳破一般的声响,随后,像是铺天盖地的鲜血涌进了眼里,满目鲜红,就连面前人的脸也是鲜红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留下了这最后的光亮,想要将这副景象牢牢摄进脑海里,然后,便是无尽盲目的漆黑。

长久的漆黑,读不清时间的流逝。卜白秋醒来时,外面正有人在说话:“昨天那个疯子好像跑来这里了!”

“好死不死跑来寺庙里面?!砸了佛像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把她叉出去啊??”

卜白秋跌跌撞撞跑出去,没有丝毫迟疑,脚下一拌,像是摔在了什么篱笆上,脸上霎时淌出鲜血。

她趴在地上,耳边只有清新的晨风,清脆的鸟鸣,和窃窃私语的人声。没有鬼、没有尸体、没有阿姐。她的阴阳眼瞎了,和冥界从此便是两条不相干的线——她彻底回到人间了。

那几个热心民众正指着这个疑似疯子的小姑娘,吓道:“这眼睛是怎么了??流这么多血??赶紧送去看一下啊!!”

“不是,谁家的孩子啊?看上去也就十七、十八吧?脸都伤成这样了,绝对要留疤,破相了!根本认不出来是谁啊??”

“哎哟!好可怜!”

卜白秋静默了一会儿,陡然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

这分明是傲竹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成卜白秋的记忆了。

这是她的梦,还是她的梦?这是她的执念,亦或是她的执念?

十年之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徐行冷静地睁开眼,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转生木、武器还在不在,随后,对泪洒机箱的神通鉴道:“准备好了吗?”

神通鉴没出息地抹着鼻涕:“呜呜呜……我……什么……准备……啊啊啊!!”

郑长宁出于轻敌,终于阴沟里翻船,栽了个大的。他没躲那道属于傲竹的诅咒,是因为觉得太弱了,无所谓。但傲竹利用仇恨,将几千人的冤魂都吸收进自己体内,先不管她有多痛苦、会不会魂飞魄散,那诅咒的含量霎时就变成几千人的汇聚了——别说郑长宁了,玄素挨这么一道,都别想保住那两点血!

他现在那幅藏头露面的死样子,便是受到诅咒的结果,想来绝对是元气大伤,也不知绷带下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盛况。

老不死的还挺会保命,如今鬼市开,他硬要夺那绝情丝,想来是只有绝情丝能帮他延续生命了,再不拿到,就真的会立马翘辫子。

但他还是失算了——一语成谶,他以为早就死了的卜白秋给他设了个必然会跳下来的圈套,要在这埋骨之地将所有怨念悉数爆发。当初他为了镇住傲竹的一层一层阵法幻境,如今竟成了不断拖延自己时间的催命符。

躲,也是死。不躲,更是死。

“集合了。”徐行手一抹刀刃,不忘对神通鉴那位神秘小同事道,“你试着给他传个话。BOSS残血一刀,人头我来收。”

神通鉴懵道:“那、那它还来干什么?!”

徐行抬目,看见苍茫的黑□□自己压来,四处矿坑发着诡异的灵光,死尸不断走动。想必,这是最后一层幻境了。举目四望,竟然还是看不见郑长宁这瘪三躲在哪,她视线落在某个方向,冷笑一声,漠然道:“看我发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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