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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好人难当”说过自己这位同伴直觉十分灵敏, 让徐行定要好好伪装,但徐行也未曾料到,他竟能用完全错误的推论得出一个十分正确的结果, 真不愧是穹苍之人。
“苍天可鉴。”徐行只是怔了一瞬, 后对神通鉴道,“这个谣言莫非今后要伴随我一生?”
神通鉴不敢吱声,末了才道:“无论怎样天崩地裂的事最终都会被人淡忘的。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徐行:“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后半句话?”
神通鉴:“……也不用那么做自己。适当做自己。偶尔做自己!”
“很遗憾, 你猜错了。”徐行抬眼, 正色道,“这只狐狸就是因为长得略显着急,才没人肯要, 我心地善良,将它收了。但你也是养宠物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冒犯?我说你的乌鸦长得很黑, 你会开心吗?”
阎笑寒:“嗷!!”
“看到没?”徐行说,“它都生气了!”
将:“……”惹他生气的明明是你吧!!
那人只好揭过不提。但看他神色,并没有认同,反倒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前去路上,也一直在暗中试探。
“我还以为今夜没有人会来。”那人抚了抚肩上正警惕瞭望四周的乌鸦, “前阵子鬼市出了事,风声鹤唳的,想来只会越抓越紧。这次若是混不进去,下次便更难了。”
他说自己名为“鸦寒”。用神通鉴看属性面板,全是问号, 毫不意外, 是个假名。礼尚往来, 将给出的名字是“阿蛮”,徐行给出的是“张三”,阎笑寒是“旺财”。
子时夜游,能碰上的不是鬼就是心里有鬼的人。徐行有一搭没一搭答着鸦寒的话,心中另有所思。
穹苍和鬼市向对方安插眼线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也只是拿眼线礼尚往来地互相制约罢了,至少现在,穹苍并没有任何想要起兵将鬼市老巢一锅端了的意图,堵不如疏,有明总有暗。
《苍生误我》里也有提到森罗鬼市,只不过徐行翻了半天,大多都在描写徐青仙吃了什么特色小吃,瞿不染淡淡一笑,伸手抹去她唇角的酱汁,然后两人一起看着灯笼缓缓升起,各自许愿云云。鬼市和正常夜市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光线暗了一点、打架的人多了一点,治安竟然还说得过去。
想也知道,这段描写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因为香蕉并没有酱汁。
鸦寒道:“你们的骨令牌呢?”
徐行拿指头勾了,在他面前一晃。鸦寒又追问道,“这又是从哪得来的?”
徐行问:“你从几岁开始不尿床的?”
鸦寒:“……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问的问题比我问的还隐私。”徐行哂笑道,“同门不坑同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情报换情报,你厉害你先。你说,鬼市前阵子出了事,具体是什么事?”
徐行本还以为是内部有人携宝逃跑,损失重大一类,才加强了防备,怎料鸦寒一开口,提到的竟疑似是个熟人。
传言,就在上月的十六血月拍卖会上,原本用来压轴之物是一件“升灵品”——顾名思义,是比灵品还要再高一阶的宝器,更罕见的是,竟然还是一件谁都可用的兵器,价值无可估量,只能以物换物。
将道:“有什么兵器是‘谁都可用’的?”
“它的名字是万化石。”鸦寒道,“只要你想,它能够幻化成任何一种你见过的兵器,再稀奇的都可复制,并且连属性和兵器特异之用都能做到完全统一。”
不得不说,这样的兵器要是用来做坏事,用途多多,上限也当真是无可估量。鬼市也不知将这奇物藏了多久,终于肯拿出来拍卖,当晚自然是守卫森严,阵法套阵法,陷阱接陷阱,鬼市之主进去了一个不慎也要被甩十巴掌。
但那天晚上,鬼市竟被人潜入了,万化石就这样在诸人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
“是怎样的身法,才能潜入鬼市还无一人发觉?”将皱眉道,“果然是鬼市中人监守自盗吧。”
“也不是。”鸦寒顿了一顿,才道,“不是无人发觉。只是,发觉的都躺地上了。沿着地上的人能依稀看出此人进鬼市又出去的路线,他似乎并没有想藏……”
只是来的人不够多,不够强,才没将他及时拦下罢了。这比起说“潜入”,分明是“闯入”。看来是鬼市觉得后者说出去很削面子,才采取了前面那一种说法。
“……”
“此人修为高深,拿了万化石也不知要做什么坏事。”将忧心忡忡道,“真是后患无穷啊。”
徐行:“……”
神通鉴:“……”
其实,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也有可能是正道栋梁为了完成任务而必要付出的牺牲……
不过,看来鬼市不仅没抓到人,现在多半连闯入之人是谁都无法得知,否则以森罗鬼市睚眦必较的行事风格,损失这么大,早就开出千金买人头的通缉单了。
“好了。现在我说完了,该轮到你们说了。”鸦寒道,“你们的目的,可以暂且不提。现在紧要的是,你们为‘引路人’准备了什么?”
要么是千金万贯,要么是稀世珍宝。每个引路人的喜好都有不同,需要慢慢摸索,运气不好的人,踏破门槛也无用。
徐行眼皮都不抬一下,食指探了探自己的袖口。那颗鲛珠尚在,微微泛着温润的光,只是,看起来比君川在身边时要莫名黯淡不少。
“试一试吧?”徐行笑道,“反正送错了也不会少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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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寒带路,一行人越走越荒郊野岭,中间还穿行过一个墓地。那只乌鸦盘旋在半空中,时不时发出阵很难听的叫声。
途中,徐行建了一个传音阵,把小将和阎笑寒一并拉了进来。现在,阎笑寒终于可以说人话了。
将道:“你不觉得,这人就这样决定带我们前去,有点太轻易了么?”
“觉得。”徐行无所谓道,“不过,多半有所图吧。比如,拉个垫背的,再比如,让我们先去试错。看来那位引路人不是很好惹啊。”
阎笑寒:“嗷嗷!”
将认真道:“旺财,你怎么了?”
“……”阎笑寒道,“我的意思是,赞同。”
将还是有些焦虑。不如说,正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都会焦虑。她不明白,在狐族腹地时也是,徐行为什么面对什么样的事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也不过才刚下山而已。当真可以这么镇定吗?
她不知道的是,这和镇定不镇定没有一毛钱关系。有一种人,先天便没有“恐惧”和“焦躁”这两种概念,也极其缺乏对死亡的敬畏心。活了挺好,死了也行,车来了不躲,山倒了扛上。说好听点,是勇者无畏,说难听点,跟人教版铁童子没有区别,若是家教再不美妙一些,还搭上一个感知不到痛觉的躯体,那这种人活着多半是个大祸患。
幸好徐行还挺怕疼的。至少她自以为是这样。不过,对于秋杀和玄素两个时常遭受迫害的掌门来说,这小徒弟连人教版铁童子都算不上,硬要说的话,应当是狗叫版铁童子……
乌鸦停在一个坟头上,不住盘旋。
鸦寒停步,低声道:“闭眼。”
他蹲下,准备掀开面罩,似是要用齿咬指尖之血打开障眼法,但手指伸到一半,便停住了,忍气吞声道:“我说,闭眼。”
徐行:“我闭着啊。你又没说闭左眼还是右眼。就随便闭了。”
鸦寒:“正常人不都该知道要两只眼睛全都闭上吗?!!”
吼那么大声干嘛?徐行悻悻把双眼都闭上了,左手扣住将的腰,右手拎起旺财。下一瞬,一阵潺潺水声传来,她足下蓦然一空,整个人失重般向下跌落而去!
这空间应是另外开辟而出,跌落之路如没有尽头般深远,四处漆黑死寂,就在即将落地之时,众人面前却陡然爆出一轮巨大光晕,仿佛日光直射,霎时照的令人睁不开眼。
将眼睛刺痛的瞬间,心道一声“不好!”。
上次她就注意到了。徐行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在面对直射的强光时会短暂致盲。上次还只是从昏暗洞穴中对上初生的太阳,都已经明显到能中断打斗了,现在四处黑暗这么久,突然爆出强光,连正常人的眼睛都受不了,更何况她?!
只是,她伸手去遮,岂非太过明显了?在鬼市之人面前暴露出这等罕见特征,怕是会为今后埋下危机。也不好!
阎笑寒像是被吓到似的挣扎了起来,陡然炸毛,蓬松的尾巴径直抽过徐行眼前,险险把这光线遮了个六成。
徐行不发一言地落于地面,站得极稳。将连忙抬眼去看她,传音道:“眼睛??”
她微微垂眼,笑道:“没事。”
神情竟还有些愉悦。只是,那双眼的瞳孔已经迅速扩散开了,泛着种死物的灰白感,眼底迅速开始充血,肿胀,甚至不自觉地淌了点泪出来。想来她现在应该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看着就感觉非常痛。
但不妨碍她眼疾手快地用阎笑寒的尾巴擦掉眼泪。还很嫌弃毛太粗似的“啧”了声。
将:“……”
她抿起了嘴唇,搭住徐行的臂弯,让对方顺着自己走。
几人的异状很轻微,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即便是身旁的鸦寒,也没有注意到。因为,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座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的不夜之城!
灯火如海,亮如白昼。缥缈旖旎的靡靡之音遥遥传来,像是在诱人深入,只是,在墓地之下的只能是葬人所在,若是有人不慎入内,想来结局并不会多么美妙。
穿过繁复连廊,鎏金之柱,鸦寒终于在一间大殿之前停下。令牌出,门自开,无数载歌载舞的人霎时化为飞烟消失,大片大片轻渺的帷幕之后,坐着一个人影。
“又来了。”那人道,“这次,带来我满意的东西了么?”
他话音落下,身后大门轰然关闭,鸦寒往前一步,道:“这两人也有令牌,想入鬼市。”
“哦?”那人道,“我还以为这两人是你送来的东西呢?差点就把你轰出去了。根骨看着不错,修为太差,做打手都排不上号。想进鬼市做什么?以为有热闹可看?”
鸦寒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徐行并不怀疑,若是她和小将修为尚可,入了这位引路人的眼,鸦寒会立马将她俩打包五折卖掉。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鲛珠五百块,鸦寒白饶。
将捏着她的手有些紧绷,徐行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开,而后,向前一步,站在帷幕之前。
那人道:“钱,还是人头?”
徐行将那颗鲛珠取出,放于他面前。半晌,自帷幕中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将那颗鲛珠收进,抬高了些,在光下观视,半晌,方开口道:“不错。”
几步之外,鸦寒微微睁大了眼。
他从前找了各种珍奇宝物,送到此人面前,最好的评价也就是“不用那么及时丢的垃圾”。如此眼高于顶的人,竟然会对这颗鲛珠很满意??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众人皆知,水火难容。这颗鲛珠内却有着十分精纯的水火之气,不过,这也不算非常罕见。若是运气好的话,人这一辈子还是能见到个一次的。罕见的是,这大概是从一个能力极强的鲛人身上取下,这么久了,上面竟还残留着些鲛人的天赋……不过,如此强大的天赋,是怎么做到将它的小腹剖开取珠的?”
那人想来也是没见过这种鲛珠,爱不释手道:“真是让人不由好奇,你是从哪得到这东西的?不过,鬼市有鬼市的规矩,东西不问来路。你若想用这颗鲛珠来敲开门,那么,鬼市欢迎你。”
鲛人,算是个比较陌生的名词,是妖,并且是非常强大的妖,但不隶属于五大门。
原因在于,它们长年累月生存在东海之下,极少情况下才会上岸,和人族互不相干,不打交道。但,祸乱时期,九界混乱,难免波及到鲛人一族,也就是那时,人族才有了对它们非常有限的了解——全身都是宝,鲛人血入药和鲛珠辅助修炼算是较多见的,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至于“天赋”,人们至今总结不出鲛人的天赋究竟是什么。因为太少、太神秘了,知道也没什么用,反正也碰不到。
徐行没料到自己平日里一双臭手,抽奖十次十次不中,现在竟然随手一偷便作了个大票。也得亏九重尊脾气好不爱计较。
将和阎笑寒没想到如此顺利,她却没有立马应答,而是继续问道:“还有一事。”
帷幕后那人道:“什么事?”
“钱,或是人头,二者择其一便可,是么?”徐行道,“我想问,若是要为鬼市杀一个人,那么,要杀谁呢?”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敌人的敌人或可发展为朋友,但没料到,帷幕之后那人竟然吐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君川。”
在场四人皆心神一震,鸦寒凝重道:“那不是穹苍的‘书’……?”
“书?”那人嗤笑一声,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为什么鬼市要杀君川?
徐行面不改色,道:“请容我考虑几天。”
帷幕后那人道:“自便。我还是那句话,钱,或人头,哪样都行。”
“嗯。”徐行伸手道,“那先把鲛珠还我。”
那人手中把玩着鲛珠,闻言,一声冷笑:“还?你听说过,到鬼市手里的东西有还回去的道理么?”
“…………”
“…………”
“…………”
一柱香后,一个黑衣人匆匆自大殿中出来,进了一道小小暗道中,一通好爬。
七拐八弯之后,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满室昏暗之中,一女子抱着只猫,坐在位上,听到声响,冷冷一瞥。
她的声音也宛若寒冰,说话竟是上位者之态:“东西呢?”
黑衣人脑袋险些垂进地里:“被拿回去了。”
女子一字一句道:“拿回去,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也真的不想说,半晌,才哽道:“就是,被她,抠走了……”
女子一顿,竟是用了几个呼吸才明白这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静静道:“你不会追吗?”
“我没反应过来啊主上!”黑衣人也是百年不遇这样的奇葩,“一般来说我放完狠话都会给我点面子的吧?我话才说到一半她立马一个猛虎扑食上来就是抠我的手!我一个不慎鲛珠就给抠走了?!你也知道,我腿脚不灵便,更何况她跑得也太快了……那狐狸四条腿都跟不上,在后面嗷嗷叫,更何况我一个一条腿的??”
女子:“…………”
黑衣人希冀道:“主上,你不会怪我的吧?”
女子:“废物,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