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立场的不同,才是我们绝对无法在一起的,真正缘由。
景缙的唇,张了又合,却始终什么都没说。
直到要离开时,才开口说了一句:“明日,宫门下钥前,到禁军处来找我。我送你出宫。”
看着景缙失落的背影,我有些惆怅。也不知道他对我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朝棠梨宫走。
走着走着,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分明是我自己拒绝了景缙,分明是我自己拼命阻止自己靠近景缙。现在,分明已经如我所愿。
可是,为什么?我却如此难过?
为什么,在乱世之中,两个小儿女之间的情爱,会变得如此沉重?
在这一刻,我似乎突然理解了。
苏青玉与王初,当初为何要不顾一切、忤逆长辈,也要同心相守了。
因为,在这样的世道,我们这样蝼蚁一般的人儿,能够掌握的东西实在已经不多。
回到棠梨宫,粉荷还在装傻。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阵儿,这都叫什么事啊。
“粉荷!”我叫了一声粉荷,见到我在叫她,粉荷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才挥舞着沾满泥土的双手,从花圃前朝我跑来。
我抱住了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缓缓地说:“粉荷,不用怕了。以后,再也不用装傻了。”
怀里的粉荷愣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在我的怀里放声哭了出来。我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哭湿了我的肩膀。
粉荷哭了很久,哭到最后都止不住哽咽。似乎是要把这一段时间,所受到的所有惊恐与委屈,全都哭出来。
在粉荷哭的间隙,我想了一下,如何在我出宫被王衍发现以后,不连累粉荷的法子。
想来想去,这宫里能够有能了保下粉荷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一个白墨了。白墨当初给粉荷投毒,却没有下死手,想必还是看在同在晾书局共事过的情分上。
如今的粉荷已经对她没有威胁,她未必不愿保护粉荷。
但是,如果由我出面请求,她必定会找一堆理由来为难。甚至还会利用此事,跟我谈一些条件。
正在我为难之时,安别绪撞了上来。
看着我抱着粉荷正在哭,便在门前逡巡着,不好意思进来。
粉荷看见了他,离开了我的怀抱,擦了擦眼泪进屋去了。
安别绪这时才走了进来,挠着头说:“我……我来看看粉荷。”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坐在粉荷常坐的秋千上,慢慢悠悠地晃着。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这呆头鹅此时进去,恐怕是要碰钉子。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粉荷在里面,抽抽搭搭地问:“你来做什么?”
安别绪悻悻回答:“我……我来给你送点人参,你……这段日子辛苦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接着便听见粉荷摔杯子的声音,“你是特地,来嘲笑我装傻的吗!”
然后,就看见粉荷,推推搡搡将安别绪赶了出来。
安别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悻悻地问我:“她这是怎么了?我这次可是特地寻了上好的野山参,来看她呢。”
我叹了一口气,“谁叫你来得不是时候?”装傻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还特别提到了,粉荷这段时间装傻装得辛苦,这粉荷不发怒才怪。
安别绪慌乱了,“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我给他支了一招。
然后,才说回正题。
“跟我来。”
我带他找了一个僻静之地,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准备开口。
安别绪有些不解,“你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
我看着安别绪,想着,上次虽然是他把我抓了回来,但是,我上次也没真的想要逃,只是为了诓苏青玉出宫。
而安别绪未必是刻意去太液池抓我的,并且,安别绪此人不算聪明,未必能察觉到我的意图。
如今,情况有变,无论如何这一次我是势必要出宫的。而我又答应了景缙,不再回来,我不愿轻易违背承诺。
这一次,为了救苏青玉,我或许真的不会再回洛阳宫。
所以,我一定要确保我的离开,不会牵连粉荷。
而眼下能够托付的人,就只有安别绪了。
“粉荷如今恢复了正常,势必要在棠梨宫正常当差。可是粉荷的个性,你也知道。她在晾书局日久,自由散漫惯了。我害怕她在棠梨宫当差,会出什么差错。你若有门路,可以试着将她调到别处去。”
安别绪不够聪明,所以要想达成目的,我说话必须拐弯抹角。并且,我也不希望,粉荷知道我任意插手她的事。
“可是,你不也在棠梨宫吗?有你在,还怕护不住粉荷?”安别绪有些疑惑,似乎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就这么点还搞得那么神秘。
我叹了一口气:“可是,就是因为我在棠梨宫,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热。粉荷在我身边实在太危险了,而我又不能出面。不然,会更惹人注意,这不才来找你吗?”
看安别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
然而,他一开口就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你觉得,把粉荷调到哪里合适?无论需要什么样的关系,都由我来走。好歹我阿塔也是汝阴王,区区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我无奈的扶额,觉得有些心累,却也只能继续道:“只是不知道,粉荷已经在这洛阳宫中待了小二十载。恐怕,宫中没有她想去的地方。”
“嗐!”安别绪爽朗地表示,“这还不容易,我去问问她不就得了?”说罢,就要走。
我赶忙拉住了他,“先别去问,你若问了,粉荷未必愿意跟我分开。”
安别绪这时脸上才有了苦恼,“那倒也是,粉荷怎么肯离开你呢?”
我趁热打铁:“除非……有什么事情,使她不得不离开……”
安别绪蹙眉:“比如?”
一想到粉荷余生几十年,可能就要对着这么一块木头了。我就觉得有些窒息,若不是这是眼前最好的法子,我是真的不想成全这段姻缘。我可不想多年以后,粉荷生下一个跟安别绪一样的傻子。
可是,眼前既然他们情投意合,我就索性推他们一把。
“比如,出宫、嫁人!”
我白了他一眼,安别绪这时才真的恍然大悟,明白了我的苦心。
见他这时才终于明白过来,我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下一句话,却依然叫我有吐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