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六月、盛暑时节,是暴室最忙的时刻。除了织作染练,这些本职工作。还要给各宫的宫女太监、后宫妃嫔送制作夏裳的衣料。
我也终于有机会进入后宫,许是流年不利,还没有机会打探皇帝,便先一步遇上了想要我命的李昭仪。
李昭仪在水榭乘凉,我与其他几个暴室宫女送衣料,经过此地。昭仪心血来潮想要看一眼今年的料子。便让我们捧着料子来给她看。
外头火伞高张,水榭却因环境清幽、时有清凉。一热一冷陡然一激,与我同行的小宫女一时受不住,刚跪下便头昏跌倒。
手中的托盘掉落,滑到了李昭仪的脚边。
小宫女大惊失色,连忙重新跪好不住叩头,口呼:“昭仪饶命!昭仪饶命!”
李昭仪摇着扇子,懒懒地看了一眼托盘上的布料。
“暴室的人做事,是越发的不经心了。什么样的料子也敢拿来糊弄。”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小宫女的头上就磕出了鲜血。可是李昭仪似乎并没有喊停的意思。
因为得宠,她连身边得用的大宫女用的都是上好的云锦,自然看不上这些粗鄙的料子。
“暴室已为昭仪留下了最好的浮光锦裁剪新衣,这些不过是六宫其他宫人们的夏衣料子。”我深深叩头,将脸深深埋起。
李昭仪没有见过我,应该认不出我来,但是我还是不想在她心里留下印象,以免节外生枝。
“至于昭仪宫里的其他姐姐们——皇上待昭仪不同,伺候昭仪的宫人们,自然也与其他宫人不同。所以用的自然全都是上好的料子,并不在此列。”
自己受宠连带着伺候自己的宫人,也比其他宫人高贵起来。李昭仪被我的话取悦到了,轻摇着扇子露出了笑容。
“罢了,既是如此,我也不便计较了。都下去罢。”
我低头称是,松了一口气。
小宫女的脑袋算是保住了,不然照这么磕下去。再磕一会儿,不出人命才怪。
说罢拉起小宫女就要离去,远远地却看见皇帝正往这边来。眼看就要到跟前了,要是就这么走掉实在心有不甘。
只要皇帝看见了我,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我踌躇着不肯迈步,李昭仪面上已经有点不耐烦。
“你怎么还不走。”
我刚要开口找个借口,她身边的宫女就开口提醒:“昭仪,皇上往这边来了。”
李昭仪面上一喜,赶忙从软榻上起身,整理整理衣衫妆发,准备迎接皇帝。百忙之中还回过头催促我一声:“赶紧走!”
如果再要借口留下,必然会惹怒李昭仪。到时候新仇旧恨难免会一齐发作。现如今,我还是不要惹她注意得好。
于是,带着小宫女恭敬退下。
至于皇帝,这次我也只能遗憾地留给他一个背影。
回暴室的路上,小宫女一面用帕子捂着头上的伤,一面哭诉:“咱们上哪弄上好的料子,给李昭仪宫里的人做衣裳啊。”
各宫份例皆有定数,哪是两个暴室的小宫女能决定的,说送什么就送什么。
这小丫头把我刚才情急之下,恭维李昭仪的话当成了真。怕到时候我们拿不出料子,被李昭仪秋后算账。
我被她的天真打动,轻轻地笑了一笑,“同样的料子,找出纹样最少的那批送去就是。”
小宫女刚入宫,还没见识过,这宫里的人是如何糊弄主子。
怯生生地缩着脑袋:“万一昭仪发现了……”
看见她年纪小小的份上,我头一次有了解释的耐性:“李昭仪,要的是特别、是独一份儿。你当她,是真的在乎底下的宫人穿什么啊。”
“嗷~”小宫女恍然大悟,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办差事。
我拍拍小丫头的肩膀,在心里感叹,学着吧~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晚饭前暴室突然起了骚动,暴室丞召集众人问话。
我把手中染好的布,挂起来晾晒好,就准备朝众人走去。
赵怜一把抓住我躲在我刚刚晾好的布后,压低了声音说:“你今日去送衣料,是不是撞见了李昭仪。”
我正奇怪她怎么知道,刚想问。就听见她又说:“李昭仪现在正满宫在寻刚刚去送布料的宫女,气势汹汹的,怕是不能善了。”
她握紧了我的手臂,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嘱托:“记住,今日,你从未入过后宫。”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似乎并没有得罪李昭仪之处啊。李昭仪寻我也未必就是问罪。
于是推开赵怜的手安慰:“无妨,先看看再说。”说着就要出去。
赵怜攥紧了我的手臂,“李昭仪来者不善,我不想欠你人情。从此之后,我们两清。”
到了庭院,宫女们都已排成排等着昭仪身边的大宫女训问。这种场面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要行赏。行赏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不是行赏,那定是要罚了。
大宫女一开口,就要找今日在御花园水榭见过昭仪的宫女。
站在我身边的小宫女犹疑着就要出列,我一把抓住了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此遭不知吉凶,何苦让一个小丫头去冒险。
小宫女怯生生地退了回去,我上前一步准备答话。
赵怜却抢先一步回了话,她朝大宫女福了福身,说道:“是奴婢。”
大宫女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认出她并不是今日在水榭的人。暴室宫女穿得都一样,又整日低着头,若是没有特意叫起来瞧,一时自然不好分辨。
大宫女带走了赵怜,一夜未归。
我心下焦灼得不行,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天一蒙蒙亮,便立刻起身,准备去李昭仪的承庆宫问问。
还没等走到承庆宫,就在路上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谈论。
“你听说了吗,昨日有个暴室的低等宫女,得了皇帝的恩宠,今日已经抬了做才人了。”
我心急如焚初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另一个宫女开口。
“是啊,只是给李昭仪送了一趟夏衣,就得见天颜,做了才人。我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好命啊。”
我疾行的脚步一顿,李昭仪、夏衣?
我掉头折返,追上那两个小宫女。
一把抓住她们询问:“你们说的,新才人、叫什么?”
两个小宫女被我的无礼的态度吓到了,畏畏缩缩地回答:“叫什么不清楚,只知道是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