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来猎场管事和奴仆,但所有人都说没有看见孔伏是怎么死的。
每日进入猎场的人都有登记,但偏偏,晏钰去查时,负责记录猎场出入来往的录事夜里打翻了灯台,将出入薄烧了个一干二净。
晏钰哪怕是傻子,也猜到这是幕后有人故意为之。
猎场查不到消息,晏钰便往外查,猎场外围是有村庄的,沿途都有村子,他不信幕后之人能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
晏钰暗中挨家挨户的派人去问,打听了足足七天,在一位老丈家里问出了消息。
是老丈家的小孙子说漏了嘴,然而小孩的话不可信,晏钰便亲自去问,甚至当着老丈的面下跪落泪,许诺老丈若愿意告诉他真相,他愿意重金酬谢,将他和小孙子送去安全的地方。
老丈见晏钰如此情真意切,连后路也替他们想好了,心中动容,便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
老丈是猎场雇佣的捡粪工,此猎场专供皇家和世家玩乐,目之所及自然不能出现这等污秽之物,而楚星麟射杀孔伏之时,他正蹲在一旁的灌木后捡拾脏污,亲眼看见楚星麟射杀了孔伏,听见他威胁同行的世家子弟要装作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
晏钰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去杀了楚星麟。但他还是遵守承诺先将老丈一家送出了洛邑城。
也就是这一耽搁,楚星麟暗中收到了消息,派人去了孔家。
晏钰去孔家时,孔家两位长辈被几个蒙面的地痞压在地上揍,若非他去的及时,孔大人和孔夫人恐怕也会当场丧命。
晏钰也和地痞动了手,他被打的不轻,但勉强占了上风,他府上的侍卫赶来时,晏钰只来得及交代侍卫将老丈和地痞的口供送到熙贵嫔那去就晕了过去。
侍卫将东西悄悄送进宫,熙贵嫔当时正梳妆好准备去给皇后请安,在看完口供之后,浑身发颤的闯进了议政殿。
晏姝今日也在议政殿,不过是在后殿,她看不见百官,但能清楚的听到殿内的声响。
熙贵嫔压抑着愤怒的哀戚声在殿内响起,“皇上,嫔妾自知身份低微,一直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可伏儿却造此横祸,家中父母险些丧命,钰儿也重伤卧床,嫔妾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求皇上替嫔妾做主……”
熙贵嫔跪在殿内浑身发颤的流着泪,几个年轻气盛的朝臣听清事情的始末,义愤填膺的想要出列为熙贵嫔说话。
却被身旁年长些的同僚拉住,对着他们摇头。
“如今洛邑城中楚家独大,你想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得罪楚家吗?”
只这一句话,便让几人黯然的侧目,止住了脚步。
楚翰元虽是楚家家主,但楚家还有一位老太爷楚雄,是三朝元老,如今在朝任右相之职。
不过楚雄年事已高,鲜少上朝,便是上朝也甚少说什么。
但右相是百官之首,他就是站在那儿,对朝臣都是一种威慑。
楚翰元便更不用说了,他是尚书令,统管六部,是六部所有官员的上司。
晏琮还在时还有官员敢与他唱反调,晏琮和凤氏一亡,无人敢在明面上反驳楚翰元。
是以熙贵嫔话音刚落,楚翰元便站出来,义正言辞道:“皇上,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楚家子弟深受皇恩,一贯遵纪守礼谨言慎行,怎么会做出这等恶事。”
就算是有,凭楚家的权势,那也是没有。
楚翰元此话一出,当即有不少朝臣站出来附和。
“是极是极,皇上,右相和尚书令一贯治家严明,不可能纵家中子弟做出此等恶事。”
“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或是有人故意陷害……”
熙贵嫔听着周遭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将楚家摘了个干净,气的浑身都发起抖来。
“陷害?皇上!钰儿眼下还躺在四皇子府里昏迷不醒,诸位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看看!
皇上,嫔妾没有理由陷害楚家,哪怕是要陷害,嫔妾何置于拿钰儿的安危开玩笑!”
景皇手里拿着那两张状纸,垂眸沉默不语。
“熙贵嫔此言差矣,我等的意思并非是贵嫔陷害楚家,而是贵嫔受了旁人的挑唆,冤枉了楚家。”
“楚相和尚书大人宽和,什么地痞流氓都敢打着楚家的名头犯事!当真是不知所谓!”
……
熙贵嫔出身不高,进宫后又向来安分,何曾被这么多臣子攻讦过,被周遭的臣子你一言我一语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哀求的看着景皇,“皇上……”
景皇看着状纸上的供词,心中酸涩,沉声开口:“朕……”
然而才吐出一个“朕”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楚雄突然站了出来。
“皇上。”他声音苍老,但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语气恭敬,但说出的话却带着逼迫之意。
“您政务繁忙,这些小事无需您来操心。
凉州已经开始下雨,且雨量不小,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恐怕造成不小的灾害,虽然凉州各郡县官员已经提前安置百姓,但田中的庄稼无法转移,民怨沸腾,凉州刺史连封上书,求皇上相助。
如何安抚百姓,拿出多少赈灾银和救济粮,皇上,这些事我等需尽早商量出章程来。”
言下之意,是在提醒景皇,后妃家事和国事哪一个更重要。
此言一出,所有臣子都神色严肃的附和起来,仿佛忘记了殿内还跪着的熙贵嫔。
熙贵嫔神色怔愣的看着周遭的人,她用力咬牙,膝行上前几步,用尽力气唤道:“皇上……”
然而“皇上”二字才说出口,楚雄便转头看了过来。
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带着一股冷煞之气,眼神凌冽如刀,他道:“贵嫔,你擅闯议政殿已是大罪,难道还在留在此听我等商议朝政吗?”
对上他的眼神,熙贵嫔全身发寒,心生怯意。
可她的侄子,她的父母,她的儿子就这样白白被欺辱吗?!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沁出血来也没有发觉,抬起头就要说话。
楚雄冷眼看向熙贵嫔身后的太监,斥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贵嫔下去!”
两个太监慌忙去看龙椅上的景皇,见他没有出言反对,连忙去拉扯熙贵嫔。
其中一人见熙贵嫔还想开口,直接扯了她腰间的巾帕将她的嘴堵了起来。
只道一声,“贵嫔娘娘,恕奴才们得罪了。”
熙贵嫔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悲痛的望着景皇,被太监拖着带了下去。
景皇垂眸,搭在龙椅上的手缓缓收紧,在楚雄看过来时,又不动声色的松开了。
后侧方的立柱后,晏姝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许久才垂了垂眼眸,掩去眸底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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