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恶狠狠的瞪着薛龄,若是手上有把刀子,薛龄身上都有好几个血窟窿了。
“哦?那就是知道,但是并不愿意对我说,那你可愿意对大将军说?”
岑叔正嗓子一堵,像是忽然被人喂了哑药一般,没了动静。
“哦,那就是对大将军也不愿意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居然忍心背叛将你视作亲人的程家和大将军,这可得好好想一想了。”
崔平虎这次瞪大了眼睛,打定主意要看清楚这薛龄到底是怎么问出来的。
这次,就算火把再刺眼,他也不会眨眼的。
程锦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程家,幕僚们一直是座上宾,比旁人家里豢养的死士地位还要高,月俸每月只多不少,还有专人起居照顾,若是有什么要求,更是无有不依的,从无亏待。
岑叔正为何要做细作,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军师大人,本将军也很不解,你入程家近二十年,可是程家亏待了你?”
岑叔正闷声不语,不曾看过程锦荣一眼。
薛龄后退一步,看过了岑叔正的面相。
“三白眼,吹火嘴,眼窝凹,鹰钩鼻,面有杂毛,下巴短,你是天生的鳏寡孤独,夫妻情断,子女缘浅,少年
的“奇怪,按理说,你这人城府深、心机重、能力却很一般,却又贪慕虚荣,好大喜功,你是怎么做到让人家如此倚重你的?”
薛龄转头问了边上的郭武贵,“这位大人,你调去小程将军身边之前,和这岑叔正应是同僚,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郭武贵缩着脖子,像是个陆龟插地上了一样,斜眼看了岑叔正一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岑公,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的可多了,要说异常,最奇怪的就是他有个习·惯,每逢大战商议之前,他要整夜独坐,说是要的想对策,从来也不与我们商议。”
“还有呢?这次下毒可是他指使的?”程锦荣心里着急上火,害怕真是岑叔正。
岑叔正猛地一抬头,不敢相信程锦荣居然怀疑是他指示的,想要开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薛龄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多了去了,奇奇怪怪的都出名了!”郭武贵回话很快,他想着自己也能像伙头老曹一样,多少提点要求,因此很是配合。
“下毒……不是因为他,从青阳县回来求援报信的路上,遇到了兔妖,那些妖兽从地下钻出来偷袭,一脚就踢死了我的马,直接肠穿肚烂,当场就死了!”
说起事因,郭武贵避重就轻的,给自己找脱罪的借口。
“凡人哪儿能和那样的畜生比,一慌乱,我害怕就跑了,其他人才跟着散了的,我怕事后追究起来……而且小将军挨了板子,喊着要砍我的头,所以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程锦荣分不现在清心里什么感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又气恼的很:“临阵脱逃已是大罪,你居然还敢下毒害人性命,简直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
郭武贵垂头丧气的伏地叩头,“大将军息怒,我也知道是大罪,所以才怕被发现,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会动点脑筋,我哪知道其他人跟我一样胆小也跑了……”
“再说,程副将这不好好的,没被毒死吗?要杀要剐,也该杀那岑叔正啊,是他捅了程副将一刀!”
“……”
说起这些,程锦荣脸上无光更是羞恼,程家军的勇猛简直脆弱不堪!
他狠狠的瞪了眼程锦丰,但看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刚要骂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刚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的人,还能说什么!
崔平虎及时出来解围,“好了,问你什么说什么,要录口供,那边的文书大人等着呢,别想着在大将军面前卖惨脱罪!”
“是,是,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没正儿八经害死人,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吧?我刚才说的,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应该算不得告密吧?”
这个郭武贵看似什么都说了,但是和陈报国可不一样,他把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合理化了,却隐瞒了本身的真实意图。
下毒只是他害人的第一层。
在伤兵营一个照面,薛龄就看出来了:程锦丰挨了军棍,还能坐卧自如,行刑的人下手不重。
但是郭武贵他却催着程锦丰来找莫老医师‘治伤’,存的是什么心思?
恐怕,莫老医师背地里做的手段,他早已心中有数,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只是没想到莫老医师无论什么伤病,药方子就是一剂壮阳药,添浓减淡,所以他郭武贵才不得不冒险下毒。
薛龄没有直接揭穿他,这人必有所求,不接话,他自己就会急了。
“正因为是人尽皆知,所以没有用处,收了你的那些闲杂心思,安心等着录口供吧。”
薛龄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郭武贵果然暴露了:“这位大人位高权重,看着却是个知情达理的,若是我能说出他们都不知道的,能否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看程锦荣对薛龄十分的敬重,还以为是朝中大官,一开口就是巴结,压根没想过薛龄现在不过是青阳县衙门里,最末流的一个收尸人罢了。
岑叔正看似一动不动,实际竖着耳朵偷听。
薛龄反应平平,“那就去要看你说的,是否真的有用。”
“请大人附耳。”郭武贵笑的像是得逞了的老狐狸精。
崔平虎不放心,“这人鬼主意多,歪心思更多,别让他暗算了。”
薛龄轻描淡写一句:“无妨,他要有什么小动作,打死就是了,细作这么多,不差他一个人的口供。”郭
“不敢不敢。”武贵脸上堆出来的笑,差点崩了。
薛龄屈膝,郭武贵低声说了一串。
薛龄一听,这个郭武贵说的是岑叔正的秘密。
岑叔正不是北蛮子,是东女国的人,地位还不低,应当是个贵族,证据就是他身上有个小小的骨瓶。
郭武贵曾看见他捧着骨瓶对着北边流泪。
郭武贵很是自信,“大人可以耐心等等口供,绝对是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到时,还请帮我,戴罪立功!”
“好。”薛龄先应了下来,这个郭武贵,倒是个有力的证人。
翻过了原身的记忆,有关东女国的记忆不多,她们和大乾往来的也少。
东女国不大,在望京西北七百里开外,人口不过百来万,这东女国有一部分国土,刚好处于北蛮和大乾中间,位置尴尬,常常受到北蛮子的侵害、骚扰。
东女国是女人当权,她们的习俗有些奇特。
女人当官掌权,而且,一妻多夫,男人负责在外征战,丧葬礼制不是一般的土葬、沙葬,而是将亡人剥皮拆骨,把骨头、血肉和上金子放进瓶里,再埋进土里,实行二次葬法。
有传言说那儿的国王是个丰腴的美人。
难怪原身会有这么冷僻的记忆。
只是,这千里迢迢的,他一个东女国的贵族,为什么会听令于北蛮子,在大乾军中做探子?
“多谢大人!”郭武贵喜上眉梢,得意洋洋的看着其他人。
岑叔正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自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没想到意料之外的伏兵居然有这么多,明显这个郭武贵说的事情与他相关,否则这个所谓的大人不会忽然变了眼神。
崔平虎没想到他一个斥候营的令使,就站在两人身边,还是没能探听出一丝风声,抓耳挠腮的,急的跳脚。
尽管得到了郭武贵的密报,薛龄心里还是半信半疑的。
他原先以为这个岑叔正,和小秦、周木成他们一样,也是混血,因为在骨相上来看,这岑叔正明显有北蛮子的相貌特征,眉骨高耸,眼窝深凹,幞头底下漏出的头发还带有微微的卷曲。
“大将军,这么些年对岑军师应当也算了解,在你看来,这岑军师的谋略如何?”
程锦荣想了想,说的很中肯:“利大于弊。”
“弊?弊在何处?”
“岑军师好战,在北地一旦交锋,主张追击屠城。”
屠城,说起来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并不容易。
多年纷争下来,北蛮子和大乾形成了默契,若非真的要大动干戈,一些小的摩擦不会屠杀平民。
至于追击,穷寇莫追这句话,有过打仗经验的人都知道,若非兵强力壮,实力能够翻倍碾压,否则,赶尽杀绝,容易激起敌人的顽强抵抗。
程锦荣就算是个刚上战场的新兵,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岑叔正明明是北蛮子的探子,却一力主张屠城,这符合程家人的秉性,难怪这么多年过来,没有人起疑心。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薛龄想了想,这其中的缘由过于复杂,想要问清楚其中原委,恐怕耗费时间太久,他等不及了,还是威胁来的最干脆利落,简单粗暴。
既然岑叔正珍视那个骨瓶,必然会随身带着,搜出来就是软肋。
“徐伏虎?”
崔平虎终于找到机会,一头扎了过来。
“你说那个大个子?他肚子饿的咕咕叫,大将军让人带他去用饭食了,徐伏虎不在,崔平虎在啊,要做什么,我来!”
……
崔平虎站着,就比这岑叔正高一点点。
“你架着他的肩膀,算了,你揪住他的发髻就好了。”
岑叔正挣扎着想要反抗,但被捆了手脚,“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好咧!这个简单!”崔平虎绕到岑叔正身后,两手揪住他的发髻,“然后呢?”
岑叔正被揪的鼻孔朝天。
“就这样站着别动。”
“哦。”崔平虎还以为能看到薛龄用刑,审问的时候,言语已经这么厉害,若是用刑,岂不更加有效,他还想学一手,地方酷吏的手段呢!
薛龄很快就在岑叔正靠近心口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陶瓶。
红褐色的小陶瓶微微反射着火光,粗糙的表面已经被磨砂的光滑发亮了,上面还有微小精致的图样,一看这不是大乾的产物。
微微一晃,里面叮当作响,是金属碰到骨头的声音。
薛龄用最快的速度握紧了拳头,藏起了这个小小的骨瓶,岑叔正果真是东女国的人!
他既然进言屠北蛮子的城,那就证明,北蛮子对东女国的暴行已经超乎了常人想象。
所以,岑叔正是要借刀杀人,借大乾的兵力,对抗北蛮,东女国才会有喘息之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双面间谍,只不过东女国是两面讨好。
岑叔正两眼紧紧盯着薛龄的拳头,“你要审就审,要杀就杀,做什么土匪行径!抢夺他人之物?”
“可惜你不是他人,你是犯人,如今,你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还有你的所有软肋,如果你不配合,你珍视的一切,都会被你毁了。”
岑叔正恶狠狠的看着薛龄,“你不是人,你是地狱里的恶鬼。”
“谢谢,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到你招供的时候,快一点,我耐心有限。”
岑叔正拗着劲儿,甩头挣脱了崔平虎的手,咬牙切齿的回话,“是。”
“这就完了?你知道了什么?你审问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崔平虎揪着岑叔正的发髻,视野有限,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见了一声了脆响,然后岑叔正就服软了。
他甚至对岑叔正有了不满,嘀嘀咕咕的抱怨:“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程锦荣哭笑不得:“崔老!”
“什么男人不男人,我就是个罪人。”岑叔正说的愤恨。
此话一出,魏先锋、闫偏将等人像是蒙受的奇耻大辱,“什么东西被他拿了,你要受他挟制?”
“这位大人若是有了真凭实据,不妨拿出来让我们看上一看,何必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看!”
眼看要闹起来了。
崔平虎很是不满,“行了行了,知道了,还想学一手呢,看来是学不到了,我去巡防了。”
崔平虎骂骂咧咧的走了。
“不得无礼!”程锦荣也很关心薛龄从岑叔正身上拿到了什么,“薛大人已有决断,不知是因何缘故?”
薛龄收起了陶瓶:“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现在立刻整顿人手,把这九个探子看好了,带上人马兵器,我们去历城驰援。”
“刚才有人来报,金安州啸虎营的人马已经到了历城,城西大营刚经过动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