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一开始没瞧上荆岚,觉得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见识。
却没想到,自己府上账房做的假账,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想搬出官威震慑对方,又没想到,人家伶牙俐齿,倒怼得他无言以对。
程大人胸膛剧烈起伏,一来显示他被气到了,二来也在为自己争取时间,尽快想对策。
憋了半天,程大人道:“本官是否清廉,不劳姑娘费心。”
事到如今,也不是什么好说好商量的情况了。
程大人并不觉得,他需要对一个女子毕恭毕敬。
而是道:“姑娘既有皇后做靠山,那便将此事禀告皇后吧,反正本官问心无愧。”
他想,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闹到皇后面前,对他影响有多大不好说,这个姑娘应该会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姑娘家家的,非要让他把事情办到这个份上,真真初生牛犊不怕虎。
程大人想的挺好,思路也对,就是完全打动不了荆岚。
荆岚说道:“此事自是要禀告皇后的,程大人府上的好多间铺子都是十几年前购入的。十几年的账了,纸张还是簇新的,便是咱们北境商会的技艺,也做不出这么好的纸来呢。”
程大人一听,心猛地一突突。
要说这些田庄的收成和铺子的利润过高,尚且还能辩一辩,这纸张可就……
程大人眼睛一立,便瞪向了身后的账房。
这老家伙,才是真正的办事不力呢,做个假账都做不好。
账房也是有苦难言,要说他把收成和利润做高了,让人看出不对来,是他考虑不周。
但纸张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啊。
事出仓促,他上哪弄十几年前发黄的纸张去?
况且他要真敢到处搜罗旧纸张,动静闹大了,不是落人话柄嘛。
但凡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们府上要造假,他也是骑虎难下啊!
账房现在就是后悔,昨晚老爷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就该一头碰死,以死明志啊。
现在好了,做假账的事叫人发现了,不光是他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老爷的清誉也毁于一旦了。
为了省把子钱,至于做到这份上吗?
老老实实还债怎么就不行?
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都在朝廷当官了,怎么还能占这种便宜呢!
就在账房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就看见他家老爷对他怒目而视。
还没等他反应,就听程大人怒道:“枉本官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做假账坑害本官?”
账房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让他背锅啊!
但有些锅可以背,事后主人家心怀愧疚,或许还能对他好些。
有些锅是真的不能背啊,欺瞒北境商会的人,往大了说就是欺瞒皇后,甚至欺瞒皇上。
欺君之罪,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账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哆嗦着道:“老爷,小人不敢坑害老爷啊!这事与小人无关,老爷你不能对小人这样啊!”
程大人都是老甩锅侠了,闻言怒喝一声,“大胆,还在诡辩!本官念你上有老下有小,本不打算追究,若你依然执迷不悟,本官可就将你送到官府去了。”
一句“上有老下有小”,威胁的意味拉满了。
账房瞬间噤声。
他自己走错了路,眼瞅着就要小命不保,再不能连累全家人了。
账房哆嗦着声音,转向荆岚道:“姑娘,是小人的错,这假账都是小人一人所为,与老爷无关。”
荆岚冷笑一声,玩味地看着账房,不紧不慢问道:“你为什么要做假账?”
账房下意识就想说,他想贪污府中财产来的。
毕竟,能做假账的,都是想从中牟利的。
但他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
人家做假账,都是把收成和利润往少了做,多出来的部分自己贪污掉。
他把账往多了做,那不足的部分,他是想自己补上?
想到这里,账房就觉得,他似乎还有活路。
不过,他并不想激怒程大人,于是只能低下头不做声了。
荆岚起身,随手将账本收拾起来,就打算走人了。
她本是奉了皇后的委托,来购置店铺和田产的。
皇后仁慈,并不想把这程大人的后路都掐死,还给了他一个能够赎回产业的机会。
没想到,这黑心的老家伙竟然想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真是不识抬举。
被她揭穿,没有立刻认错,反而还持续诡辩,甚至想嫁祸给账房,简直活腻了。
如此,她也就不必再给他机会。
有些人,压根就不配别人的善心!
而此时,程大人也回过味来了。
这做假账的事,着实赖不到账房身上。
哪个账房能傻到把账往多了做啊!
程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个昏招。
不仅没把锅甩出去,反而还激怒了北境商会的人。
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见到棺材以后,可是会哭的比任何人都凶的。
于是,程大人匆匆上前,拦住了荆岚的去路。
他哆哆嗦嗦,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摘了下来。
不由分说,就往荆岚的怀里塞。
荆岚这人,年轻的时候在花楼里受尽蹂躏,被林雪竹救出来之后,便咬牙努力,靠自己做到了今天。
虽则她现在很成功,但在花楼里的至暗时刻,仍然是她一辈子无法忘却的伤痛。
因此,她对于和异性的身体接触,多多少少有些排斥。
虽然她知道程大人只是狗急跳墙,并非有意对她动手动脚,但他往她怀里踹东西的动作,还是冒犯到她了。
荆岚侧身往一旁避过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程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荆岚姑娘,我错了,这些账本你别拿走,我把原本拿给你看。我欠国库多少银子,都拿我名下的产业来抵,你开什么价我都认了。只求你别把这事捅到皇后面前去,给我留一条生路吧。”程大人认怂认得很彻底。
荆岚看着他,却只觉得可笑。
帝后要整顿朝廷,却也没想过占这些官员的便宜。
他们从国库中借出巨款这么多年,帝后连个利息都没与他们算。
还不上的,还允许他们用名下产业抵债,把风险都转嫁给了北境商会。
就这,这程大人还不知足,还能做出如此恶心的事情来。
凭他,也配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