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玲从心底感到不好意思。
她和舅母,是到了北境才认识的。
舅母一直在照顾她,可她却没有能力替舅母做些什么。
此刻,她趴在舅母背上,恍然间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她也是这样趴在娘亲背上的。
娘亲的背,总是那么温暖,那么香喷喷的,就像舅母的背。
谢云玲想起娘亲,眼眶就忍不住有些泛红。
她用力咽了下口水,把泪意吞了回去。
手臂轻轻环住林雪竹的脖子,软乎乎地说:“舅母,谢谢你。”
林雪竹嘴角抽了抽。
这孩子的语气……该不会从她身上嗅出娘亲的味道了吧?
天呐,她可不想就这么无痛当娘啊!
林雪竹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比较冷漠的语气说道:“谢云玲,你振作一点。”
“嗯。”谢云玲应了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雪竹小姐,她睡着了。”半晌,翠儿轻声对林雪竹道。
林雪竹:就离谱,自己妈味那么重吗?直接把孩子哄睡了喂!
林雪竹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终于回到山洞去了。
文秀清和林佳瑗正在门口晾衣服,看见林雪竹背了个泥人回来,都吓坏了。
“你说让我们先走,你拉最后几车,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文秀清一边去迎林雪竹,一边不可思议地问。
“小外甥女被人推进搅拌坑里去了,幸好我在那附近,才把人救上来。”林雪竹简单解释了一下。
又对翠儿说:“赶快准备沐浴间。”
“是了是了,这些泥一会干了就该硬了。”翠儿赶紧钻进洞里,叫了马嬷嬷和顾贞娘一起,又是烧热石头,又是烧热水的。
热石头是林雪竹的创意。
把石头放在火坑里烧热之后,拿到沐浴间里,往上浇一瓢水,就能蒸出许多热气来。
她前世去洗浴中心,很喜欢蒸这种桑拿浴。
进了山洞,环境骤然温暖起来,谢云玲睁开了眼睛。
她的头有些晕,应该是着凉了。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她怕给舅母家添麻烦。
林雪竹见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还挺高兴的。
这样,谢云玲就可以随意换衣服洗澡,不怕不方便了。
“严大叔他们呢?”林雪竹问。
马嬷嬷道:“跟着百夫长去帮着造工具了。”
林雪竹点头,对翠儿道:“你去找一下严大叔,就说我答应了,让他们替小外甥女干半天活。要是去不了,派个人去工地说一声,反正造工具也是干活。”
“知道了,我这就去。”翠儿赶紧出了门。
马嬷嬷找出一身干净衣裳,又绞了热帕子,让谢云玲先擦擦脸。
谢云玲脸上的泥浆已经变干变硬,她自己拿手抠,看得马嬷嬷无比心疼。
马嬷嬷找了个木凳,让她坐着,和顾贞娘二人一左一右,先用热帕子给她敷脸,等泥浆软化了,再慢慢往下擦。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脸,又看见那被泥浆粘在一起的头发,马嬷嬷都叹气。
“谁啊,这么欺负人呢?好端端的姑娘,给往泥潭里推!等下次看见她,非得把她按地上抽一顿不可,给咱姑娘出口恶气!”马嬷嬷义愤填膺道。
林雪竹甚少看见马嬷嬷如此生气,忍不住笑了笑。
“怕是没机会了。”她悠悠道。
马嬷嬷刚把谢云玲的外衫脱了,闻言下意识问:“为什么没机会了?”
“那人我杀了。”林雪竹轻描淡写地说。
屋里的女眷齐齐一抖,好像定格了一般,都不动了。
林雪竹轻叹一声,理直气壮开口道:“她欺负小外甥女欺负一路了,小外甥女身上的伤,都是她弄的。今天要不是我刚好碰见,死的人就是小外甥女了。我杀了她,有问题吗?”
“没问题。”马嬷嬷笑得有些勉强。
虽说那人死的不冤,但雪竹小姐说起杀人的事来,也未免太轻描淡写了吧?
林雪竹见女眷们的神情还是有些复杂,忍不住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一路上有人保护你们,就不知道命运的艰辛了?要是你们碰见这种人,也得给我杀,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几个女眷小声说。
谢云玲听着她们的对话,有点那个刷新三观的意思。
原来舅母对任何人,要求都这么严格啊!
知道了,现在她更了解舅母了。
这工夫,热石头烧好了,一大锅热水也烧好了。
马嬷嬷打开沐浴间,让谢云玲进去。
“姑娘,你干脆别关门了,老奴帮你洗吧。”她好意道。
谢云玲以前在长公主府时,是被下人伺候惯了的。
虽然她并不抗拒有人帮她洗澡,可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她喜欢敬佩的,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自己来吧。”谢云玲温和地拒绝了马嬷嬷的好意。
她走进沐浴间,关上门,舀了一瓢水浇在地上。
镂空的竹子地面之下,放着烧热的石头。
呲啦一声,热气从脚底蒸腾上来。
好舒服啊!
谢云玲好久没认真洗澡了,此时觉得身心十分熨帖。
舅母家里可真好,连这种沐浴间都有。
谢云玲把有些干硬的头发泡进水里,仔仔细细地刷洗。
很快,她发现一盆水变成了泥汤子。
她有些尴尬。
“姑娘,怎么了?”细心的马嬷嬷正用温水泡她的外衫,试图把上头的泥浆刷下来。
“马嬷嬷,能帮我换盆水吗?”谢云玲弱弱地问。
“我去吧。”顾贞娘跑到沐浴间门外等着。
谢云玲把盆递了出来。
众人看着那浑浊的颜色,都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顾贞娘换了水,又往灶台的锅里加了一锅凉水,继续烧。
她预感到,这两锅水下去,也不一定能让谢云玲洗干净。
文秀清把林雪竹拉到一边,轻声问:“闺女,你真杀人了?”
“嗯。”林雪竹点点头。
文秀清双眼一闭,缓了半天,才开口道:“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呀?”
林雪竹不以为意,淡淡道:“娘,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杀人,你会怎么想?”
“啊?”文秀清瞪大了眼睛,磕巴道:“不,不是第一次?”
林雪竹嘻嘻一笑,拍了拍她娘的肩膀,说道:“习惯就好,真的不是第一次了。”
咕咚,文秀清一屁股坐在了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