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诧异地跟着看过去。
昨晚他们这些人，都去过二楼崔老跟何君竹夫妻俩的卧室，之后下楼，就这么在一楼的客厅坐了一宿。
因此他们心里都觉得，从昨晚到现在，除了他们，还有何君竹徐外婆江爱国一行人从b市回京，崔家小楼应该是没有别人的。
所以，崔老在跟谁说话？
很快，两个一身利落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
他们看都不看别人，大步走过来，直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崔老：
“崔老，我们昨晚整理好了，是完整的，您可以直接放。”
崔志杰崔念芹见状对视一眼，连吵架都忘了。
他们敢肯定，昨天家里没有外人在，因为保姆放假不在，秘书和警卫员也是送崔老回来之后，他们亲眼看着崔老打发走的。
那这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崔老却根本没看那几个人的神色，他接过来，摸着手里的东西，忽然说了一句：
“前段时间，小易那丫头给我送来了一盘磁带，里头录下来的，是崔红英私下跟人商量诬陷小易的事。”
“她说要找机会，把贵重的首饰放小易卧室，之后再说丢了东西，要坏了小易的名声，再把她赶出大院去。”
话音一落，好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就算红英做错了，跟今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崔志杰脑子转得没有那么快，一时还没懂，这会儿崔老提江易那小贱人干什么，想都不想就道，“再说你跟何君竹看不上我这个儿子，对红英这个孙女也不好，这不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吗？”
“你看你现在，对红英就连名带姓地叫，对江易那小畜生你倒是叫得亲热，叫她小易？呵，谁知道这事儿是不是你瞎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江易那小畜生可是江爱国的女儿。”
江爱国本来还皱眉听着，闻言猛地抬头：
“你说谁是小畜生？我看你才畜生不如，你闺女心思恶毒要害我闺女，你当爸的不说好好教孩子，竟然还骂我闺女？”
说他行，说他闺女不行。
他闺女多懂事的孩子，没想到在京城竟然被人这么欺负？
江爱国气急地攥着拳头，之前因为干妈，他还想着要跟崔志杰好好相处，这会儿他恨不得跟崔志杰打一架。
崔志杰没想到看似老实的江爱国，竟然还想要跟他动手，吓得不敢再嘴贱，只扭头看向崔老。
叶世珍却顿住，松开捂着脸的手。
江易？
她觉得她了解崔大军，崔大军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他粗中有细，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提起江易？
叶世珍忍不住朝崔老手中的东西多看了一眼。
一开始叶世珍没看出来那是个录音设备，毕竟是改装过的更加小巧，用的时候也无声，比起普通人家里最贵的进口录音机都要好很多。
可她再想想刚才崔老的话，他说江易给的磁带里有录音？
又看看站在崔老身边的两个男人，那一身不同于常人的气质，她到底跟赵老做了一辈子夫妻，在大院里见过最多的也是这类人。
叶世珍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崔老却在这个时候，又开口了。
他目光还在手里的东西上，都没去看崔念芹和崔志杰，向来大嗓门的人，此刻问出来的声音却很轻：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还是不改口吗？”
叶世珍闻言心一颤。
她从昨晚到现在，头一次脸上露出急切来，刚想提示一句，崔志杰却仿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崔大军出丑，抢先大声道：
“当然，怎么，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崔大军，别人叫你一声崔老，我劝你也给自己留点脸，要不然走出去，我真是以身为你的儿子为耻辱！”
“我也是，大哥，我知道志杰这话你听了会伤心，可就算我是你亲妹妹，我也得说一句他没做错，今天，我跟志杰，我们帮理不帮亲！”
崔念芹也说得义正言辞。
甚至，还跟崔志杰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崔老抬头，仿佛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们一样，看着他的妹妹和他的儿子。
他仔仔细细看着他们的脸，过去那些年相处的一幕幕，飞快从眼前闪过，但他并没有沉迷其中，应该说这短短几天内，他似乎已经想通了很多。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不是亲人吗？
不是应该一辈子相互扶持吗？
崔老最后转头，将目光落在妻子身上。
他想，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这辈子对得起妹妹和儿子，却有很多对不起妻子的地方。
当初求娶的时候，明明说了会一辈子对她好，可因为念芹，还是叫妻子受了委屈。
可笑君竹说了句不在意，他就以为她真的不在意，甚至还想着，君竹不愧是大家出身，就是能包容他不懂事的妹妹。
但凭什么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为何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君竹凭什么要受那些委屈？
“君竹，你相信我吗？”
崔老问出口，却仿佛并不需要妻子的回答，他只是握住妻子的手，跟她一起放在手里的录音机上，他道，“这是我跟组织上申请来的，我跟他们说，咱们崔家有些事要处理，需要这个录音设备，组织上同意让我用了。”
“如今答案就在这里，你跟我一起按下去，好不好？”
崔老没说的是，当时江易不仅把那录下崔红英设计陷害证据的磁带给他，还说了句话。
她说：
“崔老，身为一个外人，这些话原本不该我来说，但我想您如今坐在这个位置，应该比我一个小辈更明白，你的亲人们在外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看来，也代表着你的脸面。”
“今天我把这磁带交给你，但不只是崔红英，还有你别的亲人，只要你抛开亲人的视角去看看，也许会看到，她们也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信不信在你。”
崔老当时觉得被一个小丫头说教，气得脸都涨红了。
可回头想想，他却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他受到了江易的启发，跟组织汇报，江易说得没错，到了他这个位置，即便只是崔家的家事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他顺利拿到了这个年月最先进的录音设备。
原本是想用来弄清楚，崔令仪那个特效止血药方的来历，毕竟那真的很重要。
结果没想到却用在了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握着妻子的手一按，清晰的声音传出来。
“你个老东西不是很嚣张吗，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
“崔大军你也有今天？”
只短短两句话，就让人听出来，这是，崔志杰？
众人的目光，“唰”地全都转过来。
崔志杰早已经满眼惊恐，慌乱地摆着手：
“不，这不是我的声音，不是我，我没说过这些话，我没有，爸你相信我，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我怎么可能说这些话？”
可是不管他怎么喊叫，崔老都不为所动。
这磁带在那两人手里放了一晚上，昨晚因为崔老的要求，所有人都等在一楼，崔老知道，他们一定已经趁着这机会，在楼上全都弄好了。
所以他都没有去碰录音机，很快又有声音传来。
“崔志杰你好了没？我看看，行了，晕了就行，我就说那药效果好，你只要表表孝心哄着他喝了水，不怕他还有意识。”
是崔念芹的声音，听到她带着不解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酒？你从哪弄来的？还有你把那酒倒衣服上干什么？”
很快就听到崔志杰嗤笑一声：
“自然是崔大军藏在楼下柜子里的好酒了，你说我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要让他酒后乱了性子跟叶世珍搞到一起，没有酒怎么行？”
“你不知道，刚才我劝这老东西睡前喝杯酒，你猜他说什么？他竟然说媳妇不在家不喝酒，要等媳妇回来之后一起喝，你说可笑不可笑，这是还想给何君竹那贱人守身如玉呢？等他跟叶世珍滚到一起，我看他还怎么守？”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赶紧的，去书房找相机，我去叫叶世珍过来，到时候多拍几张照片，就不信何君竹那个贱人看了照片，还不发疯离婚？”
整个客厅安静得吓人。
没有人说话，因为只凭刚才那对话，众人已经完全能想象到，当时是个什么场景。
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崔念芹白了脸。
她怎么都不明白，昨天崔志杰去找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也是临时决定过来，当时为的就是让她大哥没有防备，可这录音是哪里来的？
“大哥，我……”
崔念芹哪还有刚才的咄咄逼人，她急得哭出来，惊惶无措地看向崔老，苍白辩解道，“我没有，大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我只是……”
可录音设备效果太好，将崔念芹跟崔志杰两人怎么陷害崔老的过程，录得清清楚楚。
哪怕她再怎么哭，也没人会同情她，尤其想到她先前还那么不要脸，斩钉截铁地说她“帮理不帮亲”？
还有崔志杰，竟然对亲爹下手，还一口一个贱人骂他亲妈？
这两个人实在太恶毒了！
所以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崔念芹崔志杰姑侄身上。
却没看到旁边的叶世珍，哪还有刚才委屈哭泣的样子，她抬头狠狠地盯着录音设备，那张秀美的脸上阴沉得可怕。
忽然，她猛地朝前冲去。
“你干什么？”
她一动，崔老身边的两人反应很快，也立刻冲过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叶世珍用力挣扎。
谁都没想到，她这个养尊处优的赵家老夫人，尤其这个年纪，竟然力气大得不像话，甚至能接连几次躲开崔老的人，还来回过了几招。
可到底那两人能被派来，身手不是吃素的。
叶世珍被拦着碰不到录音机，她扭头看向崔老，歇斯底里哭道：
“崔大哥，你把录音机关了，你关了它啊！”
“我求求你了崔大哥，你忘了吗，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啊，当年崔叔崔婶去得早，是我，是我不顾女孩子家的脸面，总去帮你洗衣服做饭，帮你照顾念芹的啊。”
“那时候大家都说我们以后该在一起的，可你带了何君竹回来，我不但不怪你，我还成全了你们，我付出了这么多，你难道就不能为我想想吗？”
“还有、还有志杰，当年何君竹她忙工作，根本顾不上孩子，是我、是我辛辛苦苦帮你把孩子带大的啊，我对志杰，甚至比对我自己的孩子还要好，崔大哥，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叶世珍为了让崔老心软，她一边哭，一边慌乱地想起什么说什么，根本不顾她维持了这么多年温柔又有分寸的形象。
不能放，不能放啊！
叶世珍不像崔志杰崔念芹那两个蠢货，她清楚记得昨晚自己说了什么。
当时卧室里只有她和崔老，她向来都很谨慎，还伸手试探过，确定崔老真的没有意识，她才敢放心大胆地宣泄这么多年的怨气的。
可她再如何也想不到，卧室里竟然还有别人。
而且他们，竟然把她的话录了下来！
不行，她不能让崔大军听到，更不能让何君竹听到。
从何君竹抢走她的崔大哥那一天起，叶世珍就发誓，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被何君竹看到她丢脸的一面。
所以她用尽心机嫁进了赵家，她还让何君竹这个贱人，不但一辈子都在给别人养儿子，还因为当年她帮忙照顾崔志杰的恩情，再怨她都有苦说不出。
这么多年，无数次看着何君竹为了崔志杰这个野种不亲近“亲妈”，反而把她叶世珍当成亲妈孝顺而痛苦，她不知道心里多高兴。
她在何君竹不知道的时候，用最为隐秘的手段，跟她斗了一辈子，也赢了一辈子！
眼看着，何君竹就要滚出崔家了，可就因为崔大军防着她，竟然就要让何君竹反败为胜？
她怎么甘心？
她怎么可能甘心啊！
崔老却根本看都没看她，只定定地看着妻子的脸，似乎就在等那录音放完，他才能跟妻子说他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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