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妤迫不得己地同他述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又借着崔内侍之口讲起太后不满南殿,以此来克扣俸禄。而去了这次宴请,也能讨太后欢心。
“那日他在朝堂上的行径,你也都看到了。”容妤提醒沈止。
沈止神色一怔,当即蹙起了眉。
容妤再道:“崔内侍也承诺,只要咱们这次去参宴,东宫与太后也就不计前嫌,该给的俸禄不会再少一分。”
沈止反问容妤一句:“他崔内侍能做得了东宫与太后的主?”
“他是替太后传话,总归是太后的旨意。”
“到底是虎落平阳了。”说完这句,沈止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放开容妤,起身去寻桌子上的茶水压咳。
容妤为他抚着背脊,更是忧心起来:“我已让阿婉为你煎药,今日服了药便不会再咳了,待你我参完东宫宴请,拨来的俸禄也足够你下月用药……”
沈止喝净了茶水,再咳了一阵后,总算是平复下来。他长叹一声,到底是不愿容妤为自己劳神,便松口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这副烂身子,怎能一直拖累着你?若俸禄多了,我也能快快好些。”
容妤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出笑意。沈止凝望着她面容,抬手为她捋过额前垂落的鬓发,举止中尽显浓情。
但面对这样的凝视,容妤却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她想起今日瞒着沈止去见了沈戮,此事断不能被沈止知道,否则……他又要怀疑自己与沈戮旧情未了。
此般时刻的东宫里,沈戮望向窗外,见崔内侍领了那身姿婀娜的宫女一路前来,把人送到后,崔内侍便知趣地退下了。
那宫女模样俊俏,身着白衫,见了沈戮躬身行礼,继而羞怯地走上前来,低声道:“奴婢为殿下换壶新茶来。”
说话间,她故意碰洒了桌案上的茶盏,几滴茶水溅到沈戮衣衫上,还好不烫。
她连忙俯身为沈戮擦拭,手掌抚在他胸膛时,顺势滑进了沈戮的衣襟里头。
沈戮垂下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嘤咛一声,羞涩抬眼。
沈戮语调漠然道:“谁准许你碰我了?”
她一怔,面露惶恐,小声说道:“是崔内侍派奴婢来伺候殿下的……要奴婢让殿下……开心。”
沈戮冷笑一声,觉得那内侍倒是个忠心耿耿的,怕自己今日不愉快,还要找了个身段、眉目都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婢子来。
可就算这婢子身着白衫,又如何能有她的半分气韵呢?
沈戮眉心一紧,忽然命她道:“脱。”
宫女愣了,不敢不从,满面通红地脱掉外衫。
沈戮单手撑着太阳穴,面无表情地打量她,再道:“继续脱。”
直到她脱得只剩下一件绣花小衣后,沈戮见她身子抖如筛糠,脸颊已是通红,才了无兴致地耷下眼皮,丢给她一句:“行了,滚出去罢。”
宫女也不敢拿衣服,只得诺诺退出,还要被外头的崔内侍骂不中用。
沈戮独自闲坐,再倒一杯茶,抿一口,早已凉透。
三日转瞬即逝。
酉时一到,容妤与沈止是最后到达东宫的。
尽管废储不会缺衣少食,可上好的缎子和锦衣也是穿不到的,容妤夫妻身上的都是去年的样式,胜在二人气韵不俗,旧衣也显姿容挺拔。
侍卫通报,入了席间,不少目光投递而来,或审视,或诧异,亦有轻蔑与嘲讽。
容妤低垂着眼,并不与他们对视,随着引路侍女坐到位置后,一抬头,便看到了高座上的太后与皇帝。
而沈戮,仅次于他们的位置。
他今日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锦衣,领口与窄袖边缘都绣着金朱暗纹,极富荣光。
太后在这时举起手中杯盏,请宴间众臣举杯共饮,同赏这东宫满园梅。
待推杯换盏后,器乐班也奏起乐曲,歌女舞姬倾巢而出,容妤见状,心情也逐渐好转起来,她端起酒盏,唤沈止一声夫君,二人相视一笑后同饮,自有一番同甘共苦的情致。
高座上的沈戮正一边小酌青瓷杯中的佳酿,一边打量着台下的容妤和沈止。
公主平乐顺着沈戮的视线望去,发现废储夫妇后,立即开心道:“是皇兄和皇嫂!我这便去亲自敬他们一杯!”
一时激起千层浪,太后与皇帝终于注意到了前太子沈止的到来,尤其是太后,看向沈戮问了句:“你皇兄今日不病了?”
沈戮恭敬道:“回禀太后,皇兄病还未愈,是带病前来参宴,未上前来与太后攀谈,是怕病症坏了太后兴致。”
太后缓缓点头:“倒是像他会考虑的事情。”末了又转向皇帝:“看他们夫妻二人的衣袍还都是旧样子,遣内务那头送些过冬的物件给南殿吧,省得旁人笑你苛待了废储。”
沈戮再转眼去看桌尾,平乐已经在劝容妤喝第三杯酒,对面的几位妃嫔也趁势讨好起平乐,捎带着容妤一起又喝上几杯。
容妤不胜酒量,这会儿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便悄声同身旁的沈止说道:“我有些热了,想出去透透气。”
沈止欲起身,“我陪你。”
“不要。”容妤按住他手腕,示意太后与皇帝,“你我一同离席,他们会多虑,我只是去后花园吹风醒酒。”
沈止便道:“那好,你先去,我一会儿再去后花园寻你。”
容妤点头应好,悄悄地起身离开。
出了大殿,迎面便有夜风吹来,但她酒意上头,就顺着长廊朝后头的花园前去,唯有那里僻静。
东宫地势她最熟悉,花园旁的小榭临水岸边,嵌岩怪奇,她站在亭内任风拂面,夜风丝丝卷发鬓,望着衣衫裙摆倒映在台下水面,她惋惜曾经年少时,常与沈戮在此同赏池中金鲤。
罢了。
都是些往事了。
她摇摇头,抬手捋发丝去耳后,却触碰到耳垂上一只翠玉珠子不见了。
忙低头去找,定是落在了来时的路上。
可残月恰时隐入云层,眼前一片暗色,她又醉得很,看不清前头,唯见一双乌皂靴进入她视线。
容妤以为是沈止寻她来了,便道:“夫君来得正好,我的翠玉耳环掉落了,你快帮我找找。”
那人没说话,反倒是摊开手掌,一抹翠绿躺在他掌心。
“原来是被夫君捡到了!”容妤顺势侧过身形,露出自己白腻的右耳,娇嗔道:“夫君快帮我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