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真闻言低下了头,皱了皱眉,最后苦笑道:“自然是要师傅的药方。”
跟顾瑾料想的一样,否则顾家也不会去明月庵把她寻来。
“我说师傅没有给我,他们不信,不仅把心远堂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我家也没放过。”苏念真看顾瑾双眼澄澈,又道:“他们不知道师傅给你带过信,没想到他们还是寻过去了。”
顾瑾闻言笑道:“有圣旨在,我早晚都是要回来的。”
或早或晚而已,反而是大伯父提前接她回来,给了她接管顾家的理由。
“师兄,我还有事想要问你。”顾瑾忽然面色凝重地看向苏念真。
苏念真大概也知道顾瑾要问什么,便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静静看着她。
“爹爹去世前头一个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师傅是劳累过度。”苏念真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仿佛说完这几个字已经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太医院同时有那么多御医当值,爹爹怎么会劳累过度?”虽然大伯也曾跟她这样说,但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如今听师兄如是说,她仍是很难说服自己相信。
“师傅这些年因为师母和你的关系,一直忧思过重,身体早已是大不如从前了。”
顾瑾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她两眼无神地盯着苏念真,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绝望:“爹爹平日的书信里从未提起过。”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变成喃喃的自语声。自她跟随妙清师太学习医书,她就感觉爹爹对她放心了很多,书信中少了一些担忧,更多的是指点她的医术。
“师傅把你送到明月庵后,一直很后悔,也曾多次因此跟你祖母争吵。”苏念真本不愿对一个小姑娘多说这些过往,可是想到师傅过去经年思女种种,终是忍不住和盘托出。
祖母不喜欢自己的娘,顾瑾自小就是知道的,她嫌娘太美,又嫌娘家里只是商户出身,最主要是爹娘感情太好,娘生了她后亏了身体,再无有子嗣的可能,可是爹爹却拒绝纳妾。
顾瑾深深呼了一口气,端起茶猛灌了一口。
苏念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眼角已是通红,却极力在掩饰自己的悲伤,苏念真一时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傅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心。”
顾瑾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久久不能回过神,这些年,不仅是她饱受生活的磨砺,爹爹也活在思念妻女的煎熬中。
直到回了杏园,顾瑾的情绪都没有缓过来,她恼祖母,恼顾家逼她离开的所有人,她想她要好好活着,不辜负爹娘的在天之灵。
齐思贤已两日未见顾瑾,这日早早跟丫鬟叮嘱,带顾瑾回来,务必要告诉他,所以当顾瑾前脚刚回来,他就抱着账本来到了书房。
他见顾瑾神色恹恹,以为是当值了一天累着了,于是一进门便吩咐巧儿:“姑娘累了一天,去给她泡杯参茶。”
巧儿恭敬地点头应是。
顾瑾注意到他在这没几日,丫鬟嬷嬷们都很听从他的话,于是诧异道:“齐先生很懂得御人之术。”
齐思贤笑着打趣:“顾姑娘是怪我僭越了?”
顾瑾看着齐思贤,认真道:“怎么会,齐先生,我这些年在明月庵长大,对于管家之事确实不太擅长。”
师傅只教她医术,也就是这两年她时常跟着师傅四处游历,才长出一点世俗的心眼。
师傅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齐思贤见她眸中的真诚是真,惆怅也是真,便道:“你府中这些嬷嬷,有本事的断然不会轮到你这里,即便有,也未必跟你一心。”
“是的,齐先生,我也这么担心,我身边能信任的也就是半夏这个小丫头,可是也是白纸一张,什么都不懂。”
他一边说一边看顾瑾的反应:“我京城的院子里也有管家嬷嬷,那是我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叫嬷嬷先过,帮你管家守院,过不了几年也能帮你调教出几个能干的帮手。”
顾瑾有些讶然:“那你的府内怎么办?”
“我很少回京城,府内琐事少,再者府内都是齐家的老人了,费心的事不多。”齐思贤语气真挚:“姑娘,你年纪小,又身怀璧玉,需要贴心的人帮你。”
看,连一个外人不过短短两日就看出顾瑾的处境,她一时更加唏嘘,想了想,便没有拒绝:“谢谢齐先生,我就不跟您推拒了,实在是我这边也需要得力的人手。”
“明日,我便带她过来。”
说罢他笑了笑:“我家这个刘嬷嬷一直觉得自己正当年,却每日无所事事,前些日子还抱怨京城府宅事情太少,这下她可要高兴坏了。”
半夏和巧儿听了,只是抿着嘴笑,她们院中只有两个粗使嬷嬷,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半夏是使唤不动她们的,虽然顾瑾之前警告过她们,但她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叫人苦恼。
笑归笑,齐思贤却没有忘记这会过来的目的,他取出一本手札,上面记录了田庄铺面各项开支明细,他指着其中一条道:“田庄每年的收入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商铺的收入变化就比较大。”
“如意堂去年亏了这个数。”他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个数。
“锦绣坊是你大伯母陪嫁的铺子。”
顾瑾有些骇然,之前查账就发现锦绣坊挂羊头卖狗肉,大伯母这样倒一下手,顾府的钱就落入了她的腰包。
“还有,嫁妆清单送过来了,但是我没接库房的钥匙。”齐思贤沉沉道,“等会多叫些见证人,再去交接。”
他把嫁妆清单递给顾瑾:“你母亲嫁妆丰厚,就是很多世家小姐也比不上。”
他又指了指其中几个物什:“这个步摇叫铅华尽,是前朝贵妃所有,还有这个红翡翠滴珠耳环,成色比贡品相比也毫不逊色。”
顾瑾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单,却丝毫没有眉目,齐思贤叹了口气,提醒道:“怕鱼龙混珠,真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