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清净
小院在山下，在鸢山却离鸢山最远也是最好欣赏鸢山全貌的地方。
此时的夜色中，鸢山变成了一只长满了黑色羽毛的鸟，只有在月光照到的地方会有一些白，他望着鸢山问道：“写这书的人是你老师？他好像很不一般。难道这书不该在这地方？”
她温柔的细细说道：“在这里，我只找到了你，而你却不懂，如若我不来，你可能永远不懂，永远自己摸索却摸索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当成柴火烧了，从而让这莫大的机缘浪费在了这里，这难道应该？”
云素本以为她的不该是因为鸢山太过偏僻，不曾想是这样的不该。他偏头看向她眼里的怜悯，隐约明白了那怜悯源自何处，对她说道：“我不懂，因为未曾见过，未曾听过，更找不出一个人来教我。”
她看了一眼云素右手袖里的小剑，说道：“所以我来了。”
听着她话语中的生息二字，云素不急着请教，说道：“你不单单是来教我的。”
她理所应当的点点头，说道：“当然不是为了教你。这里太远太远，在我那儿不会有一丝一毫看到你不懂的机会，怎么可能为了教你来的。”
听着她没有任何掩饰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云素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又是为什么来？”
她直接了当说道：“我叫唐晚晴，我从清净来，来找一只鸟。”
他最近见了很多找东西的人，书里的人来找东西，她也来找东西，他自己同样在找东西。云素沉默片刻，指着高高的鸢山说道：“你瞧那里，像不像一只鸟？”
唐晚晴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摇了摇头说道：“的确很像一只鸟，但不是我要找的鸟，我要找的鸟应该还小。”
云素问她说：“那你找到了吗？”
她起身，颇有惋惜的望着鸢山说道：“这里的山，站在山外便能一眼望穿，我仔细的看过了，它不在这里。”
唐晚晴低头看着云素的眼睛，说道：“我来教你一些东西，之后便走。你有什么疑惑，我懂的我便为你解。”
云素拿起清净问出第一个问题说道：“这是卷什么书？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唐晚晴想着来时的一幅幅画面，细细的说道：“这是一卷仙书，人间有着很多仙人，而凡人成仙需要天份更需要指引，各地有着很多道路的指引，清净是其中极好的一个。老师朝人间传了万卷书，这便是万卷之一。”
她停顿下来，眉间涌出浅浅愁思说道：“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懂。”
云素将她的话一一记下又问出第二个问题，说道：“生息是何物？我又该如何掌控它？”
她说道：“生息为生命可用之息，仙人以此作法修意为仙，死后也将一身修为尽数化为世界最纯净的息。”
云素提出疑问说道：“生命？那为何冰冷冷的石头上也有？”
唐晚晴说道：“息是息，生命用的息才叫生息。山上的书里说了息有很多种意思，其中一种便是生长。”
云素实在无法把石头与生长这两个词语联系在一起，依然不解问道：“石头如何生长？”
唐晚晴觉得他有些愚笨，但还是耐心的解释说道：“可能是风吹雨打，又可能是被路过的人踩来踩去，又可能在江河中被浪花冲刷，就这样过个千年万年，它不可能不会变。因为变化，所以生长。”
因为变化，所以生长。
单单听这八个字好像听不出什么逻辑，但结合着她前面的话，似乎又是一句很直接很简单的道理。
只不过云素脑海里出现了别的念头。
既然这种变化是生长，那掠夺了它的息，岂不是剥夺了它的所有变化所有生长所有可能？
他想着修行这件事可能并没有那么美好，而且掠夺这两个字不管放在何处都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所以他并未直接向她开口。
他本来就觉得修行这种事只适合放在书里放大街小巷的故事里，听起来云里雾里看起来也云里雾里，如今接触之后更觉得虚无缥缈。
云素接着往下说道：“既然我能感知到息，也就说明我幸运的拥有这种天分并且更幸运的得到了一盏上好的引路灯，那我之后该怎么做？”
唐晚晴说道：“养着。”
她闪着眼睛，将云素身上的状态说出：“我看你是先养在物件上，物件太小不能容现在又养在身上。若你是真不懂，而不是想要走什么捷径的话，那么幸好我来了。”
她不仅能一眼望穿鸢山还能一眼望穿自己。云素不懂她的幸好，他只听懂了若他是个想走捷径的人那么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微蹙眉头说道：“若你不来，我会如何？”
唐晚晴平淡如水的说道：“你皮肉里养的生息越来越多最后取代皮肉，然后你骨头里的生息越来越多，然后你脑子里也都全是生息，然后你把自己炼成一颗上好的灵丹妙药。”
她看着云素的眉梢越来越紧，缓缓说道：“养的是息，养的是就生长，若它恒古不变，那么世上就只会有一种术法。你把它融进血肉，大概是想着它不懂你你也不懂它，所以你成为它它成为你，那么你自然就能沟通它驱使它了。”
云素急忙散掉身上的生息，问道：“这样做有何不对？”
她说：“这样做很对，但你都成为它了，人间哪里还有你？又或者你认为自己的意念能大过世间万物的意念？”
他看着唐晚晴，看她一身轻松也没有带着一堆的东西，说道：“不养在身上，还能养在哪里？总不能身上带着无数的东西用来养着。”
他拿出小剑扔在地上，看着这柄平平无奇的小剑说道：“而且，它一离开我的身体，上面的生息就没了。”
唐晚晴弯腰拾起小剑，她指尖微微一动就让那还算锋利坚硬的剑身险些破碎，她说道：“没有说你不该养在身上，只是说你不该成为它或者让它成为你。书是你的灯，入道之后你已经是它的灯，你只需要容纳它即可，何必再去多做些什么。”
云素明白过来，他想得太多所以他才错。他拿过小剑收回袖中，说道：“这小剑会满，我的身体虽说比它大些，也总有一日会满，满了之后我又该放在哪里？”
唐晚晴看着他这副羸弱的身躯，想着他会比别人早一些满，说道：“等你满的那天，你自然知道该放在哪里。若你那时无论怎么想怎么找都找不到那片天地，要么你还未满，要么你没有修行的资质，要么你与修行无缘。”
云素说道：“未满我懂，无缘与无资质有何区别？”
她极其无奈又极其有耐心的解释说道：“你好笨好笨，若我此行不下南方，你就算再有资质，又哪里去懂这些？等你找到一个懂的人时，又是何年何月？老师让我来南方，你遇到了我，这便是有缘。”
她说完，紧接着问道：“可还有疑惑？”
云素说道：“我该如何使息？”
唐晚晴说道：“你想如何使，那便如何使。”
这句话海纳百川。云素陷入沉默陷入沉思，这句话的重点在于怎么想，若他没有这种想，那么生息顶多让他多些力气多些速度。想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些东西本身就已经是想了。
她悄然到来悄然离去，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做了一会儿云素的开悟老师，又莫名其妙的走。
等那道香味的残余彻底消散。云素才发现她彻底离开了。
他朝着山外的某个方向作揖，下意识的觉得她就是从哪里离开的，说道：“此一别，大概永远不会再相见。”
书里的外乡人走了，书外的外乡人也走了。书里的人找东西，她也找东西，他也找东西。她们的东西找不到，而他的东西必须要找到。
许久的沉默之后，事情还在继续。
他翻遍了家书，可是家书里未曾提到过一句它，好在他已经知道那卷仙书的由来，并且学会了怎么去养息。生息会帮助他很多，至少让他的身子不再那么羸弱，让他不至于百无一用。
已经很晚，他依然困意全无。
唐晚晴说在鸢山只看到了他，可是苏一一明明也看了这卷书，要么她已经不在山里，要么她在连唐晚晴也看不到的地方。
看不到，看不到…
云素漆黑的眼睛忽然无比闪亮。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个方向。苏一一悄然离开并且给他留下那具尸体，很明显就是为了对付它，那么，她至少会去到它看不到的地方，否则，她不需要离开云素。
唐晚晴的看不到不重要，她的看不到非常重要，因为这同样是它的看不到。
那日夜里，它找着找着，忽然看不到她了，然后鸢山间吹来一阵风，将他吹走，吹去山里，吹进深处。
那里有很多树，柳树。
那日月下下山的记忆与整个鸢山全貌在他脑海同时浮现，他很快确定了方位，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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