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南府城门。
“吁——”
余九思勒马在队伍最前,跟在他身后的,是三千将士与连绵不绝的运粮车队。
一阵阵黄土被马蹄扬起,迷了众人视线。
守城府兵看见余九思面上一愣,侧头与同伴说着什么。二人交谈间,频频看向余九思,似是想记下他的样貌。
其中一人最后深深看了余九思与他身后的队伍一眼,解开拴在府门口的马儿后,朝府内扬长而去。
门口的府兵巍然不动,在等着余九思上前。
余九思朝他露齿一笑,抬手打了个手势。
只见他自己带来的精兵有序散开,各领队沉声吩咐。
“甲、乙、丙,三队留下,看守正门!”
“丁、戊、己,分散看守侧门!庚、辛、壬待命,一个人可疑人士都不许放出来!”
城门口的百姓见状便知有事发生。他们面带惊恐,眼下进城也不是,出城也不是。
甲队领队策马上前,对门口百姓高声道:“速速进城等候,莫要在此逗留!”
在甲领队看不见的地方,府兵对人群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接着,人群中便有人慌乱惊呼:“我们不进去!你们是来杀我们的!进去就会被你们一刀砍死!你们是地狱来的恶鬼,是恶鬼!”
甲领队一愣,立即训斥:“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我们只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有人不让他将话说出口,扯着嗓子朝四周喊道:
“此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们忘了吗,灾荒年间,朝廷本就有杀人省粮食的先例!每杀一个人,每日便能省一些口粮!杀十个人,便能省下几斤粮食!”
百姓们闻言面露惊恐,他们根本不去思考朝廷何时有如此做过,而是随波逐流,跟着那人惊恐大叫起来。
“一定是那样的,若非那样,为什么这些人一来就将城门围了起来!咱们一同挤出去啊,出去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留在城中,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不对!是不能让他们进来,若是让他们进来了,咱们都得死在城里!官爷!官爷!快关城门啊!”
“对!对!关城门,不能让这些恶鬼进来!”
顿时,城门口慌乱一片,但百姓们明显协调不到位,有人想关城门,有人想挤出城去,搞得所有人都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城外的薛迈看得目瞪口呆,行至余九思身侧,指着门口道:
“他们疯了吗?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跟个排骨似的,哪儿来的那么大嗓门儿那么大劲的?”
余九思看着城门口,一丝悲伤在他眼中流转。
他问薛迈:“你不觉得,他们所说之事......或许是真的呢?”
薛迈被他一句话惊得忘了尊卑,转头问道:“你也疯了?真个屁啊,当今陛下爱民如子,绝对做不出此事来!”
余九思定定看着他,蓦然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他转头点了架马车,车夫立即领命上前,驾车到他身侧身后等候号令。
“走吧。”余九思唤道薛迈,“待会儿可要将本将保护好了,多盯着点儿那府兵,莫让本将被趁乱射死了。”
薛迈直接从背后拔出配剑,咬牙道:“他们敢,老子的校尉可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府兵罢了,臭喽啰!”
余九思在前,薛迈跟在他身侧向城门走去。
甲领队看了眼城门口,面色漆黑,上前问道余九思:
“郎将,咱们该如何做?眼下人不多咱们还挡得住,待会儿若是城中百姓得信前来,靠咱们和薛校尉的人,若是不见血,是拦不住人的......”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试探道:“要不咱们抓几个百姓......”
“说什么屁话!”他话未说完,余九思便踹了他一脚,“回京自行去领十军棍。”
甲领队与其他九位领队一样,在余九思还是军中百户时,便是他手下的兵,此次前来昌南府赈灾,余九思也是刻意点了他们,意在提携他们一把。
他很是信服余九思,眼下受了罚也毫无怨气,只是低声解释道:
“郎将,属下并未想打杀百姓,只是想拿两个人......给咱们立威。”
薛迈面有嫌弃,看着他道:“立个屁的威,只要你敢动手,咱们要进城杀人的名头就坐实了。你这么蠢,是如何跟着郎将混的?”
甲领队这才发觉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惊出一身冷汗。
“郎将恕罪,是属下考虑不周!属下自愿回京领二十军棍。”
余九思示意他让开,转身扛起了一石粮食,行至百姓跟前。
百姓还在继续吵闹,看见余九思前来更是激动:“你是谁!你做这种事,是会遭天谴的!”
余九思上前掏了掏耳朵,问道:“何事?”
他拔出佩剑,一剑捅在装粮食的麻袋上。
麻袋本就鼓鼓囊囊,眼下被他捅了个大口子,袋中的粮食跟下金黄雨似的,连着串儿往地上掉,不过片刻便堆起座小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