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县衙,书房。
“沈大人,子彦说您爱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到货还没两日,在下带了一些给您尝尝鲜。”
方文修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花纹细腻的小瓷罐。
瓷罐的大小,方文修是特意斟酌过的。
如今的同安县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的同安县穷,缺什么,他可以打着探望弟弟的名义往同安县送。
但如今的同安县不同了。
同安县不缺银子。
所以他这“送礼”的行为,更需斟酌。
他送的礼,不能当成“送礼”,只能当成“友人”间的小小乐趣。
方文修将瓷罐木塞打开,一股清香飘然而出。
沈筝这段日子品茗无数,如今也才堪堪能“识香辨茶”。
她夸赞道:“好茶,方公子费心。”
“大人喜欢就好。”
方文修用取了夹子,将茶叶小心翼翼地放入了茶壶之中。
他又问沈行简:“沈大人平日可爱喝茶?在下家中的茶叶不说多齐全,但若说市面上有的,在下都能替您寻来。”
沈行简在上京官场见过不少巴结,但方文修如此直白的,还是头一个。
他一直不太擅长应付这些,只是摇了摇头。
他心中懊悔得很。
之前沈大人从后院离去之时,他就该走的。
分明知道接下来等他的是何事,但他就是迟疑了,沈大人叫他不走,他还真没迈开步子。
沈行简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是沈筝给他下了蛊。
唉——
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平日里最不愿意接触的,就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
眼下,他只想逃。
他斟酌半天,终于开了口。
“沈、沈大人,本官想起,还有些事、事务未处理,本官就先离去了……”
沈筝朝他投去一个笑。
“大人若是急,下官与您先去处理了再回,方公子应当能等一等咱们。”
她一句话便将沈行简给堵死了。
沈行简埋头悔恨。
生平为数不多的撒谎,总是失败!
方文修好奇地看向沈行简。
上京来的大人,只这般模样?还没沈大人和余知府可怖。
沈筝给他二人斟了茶,三人品茶间,她将自己的目的直接说出了口。
“方公子,此次本官寻你的第二件事儿,子彦应当与你说了,我同安县衙,欲大修。”
方文修闻言坐直了身子。
看来他猜对了,沈大人寻他,果然是为县衙修葺用料一事。
“看来在下此次前来,是将事情与沈大人想一块儿去了。沈大人,实不相瞒,就算您不寻在下,在下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咱们两个县,在商事上,能互通有无。”
沈大人的面子,他当然要给到位,不管谁找谁,都是他找沈大人。
“互通有无”,则是他的借口。
听起来确实好听,奈何二人中间,坐了个沈行简。
他眸光一闪,气势突变,直接插进了二人的对话。
“若方公子真想同安县与你泉阳县互通有无,为何我同安县从你泉阳县进某些物件时,加价还不低?”
他突然出声,惊得方文修手中的茶盏都颤了一下。
方文修此时才惊觉,今日他来访,沈大人为何要将这位大人带上。
合着这位方才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他才是那个难缠的主儿!
他赶紧扯出一抹笑来,也不辩驳,连连致歉:
“二位大人,此事是才在的不是,在下以茶代酒,先给二位大人和同安县百姓赔个不是。”
他端起茶盏,眼都不眨,便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行简见状眉头轻蹙。
以退为进,商人就是这般。
“方公子,莫要怪本官话说得难听。你泉阳县商人有进货渠道,而我同安县虽说不大,但大部分采买皆要去你泉阳县,也算是你们固定收入来源。”
“方家如此行事,不厚道。”
方文修心中直呼冤枉。
沈行简护犊子似的与方文修谈判,令沈筝看得津津有味。
她猜得果然没错。
她只要将沈行简带着,根本用不着她要他如何做,只要让他接触到了,他另一面便会自动显现。
方文修不敢再看沈行简。
一滴汗从他颊边滑落,滴落在桌上,他赶紧抬袖擦了个干净。
“沈大人、沈大人,还望您二位听在下解释。”
沈行简手心向上:愿闻其详。
方文修赶紧接着说道:“此事确是在下之过,但在下......”
他面露为难,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才对沈筝说道:
“沈大人,您也是知道的,之前子彦来同安县求学之时,在下便交代过县中商号,只要是同安县的老乡来采买,一律按成本出货。”
沈筝点头。
“确有此事。可方公子,本官那时也说过,本官并不想带着百姓,占你方家商号便宜,该赚的银子,你们赚就是了,但不该赚的......且沈大人他,也不会将莫须有的事儿拿出来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