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正低头在看关于南方巡抚受贿的奏折,抬头见是夏妍,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
她怎么又来了啊。
他倒不厌恶她。因为他自身对沈江姩一腔热忱,得不到回应。他似乎可以体会夏妍从他身上得不到回应的痛苦。
但感情这东西难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想要的,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夏妍这半年多来,为宋煜做了很多很多,她起最早去菜市买最新鲜的食材,亲手为宋煜褒粥,煮饭,然后送来给宋煜,但他从没用过一次。
她会对宋煜嘘寒问暖,为宋煜做衣服做鞋子,但宋煜没有收过,夏妍起初有极大的雄心壮志可以暖热宋煜的心。
可事实上,她每每发现他会一人去花凌渡看船,会一人去灵翠山客栈独住,还会去秋水台独居,却半年来没有和她夏妍开口说一句话。
绝情而冷漠。
夏妍的热情被消磨,她是那样感激他的提携,那样崇拜他端方的人品和坚韧的性格。
她的家世和他那样般配,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伤她的心呢。
夏妍如过往那样,来到桌案前,温声道:“太子哥哥,天气冷,如何不多加件衣服呢。”
宋煜低头看奏折。
夏妍说,“我这些日子给你做了件新袄子,你试试吧,是去年十月里刚打的新棉花填的里子,很暖和的。”
说着,夏妍从自己带来的锦盒内将棉袄拿出,黑色的棉衣,做工很是了得,可谓没有任何瑕疵,往宋煜的肩膀搭去。
宋煜只感到这种强加的好意令他喘不过气,他将棉衣从肩膀拿下,随手搁在夏妍的托盘里。
他仍如过去这半年那样,一个字没有同夏妍说。他记起了某位沈家大娘子做的歪七扭八衣袖跑偏,被易缪一剑捅烂的外衫来。
那外衫,他后来收了起来,他在沈江姩睡着后,他找苏清言,他说伯母可以缝一下吗,姩姩给我做的唯一一件衣裳,可把苏清言心疼坏了,苏清言紧忙把衣服给他缝好了,也答应再给他做几件好衣裳。
夏妍付出了好多好多,她却被宋煜冷暴力了半年,她说:“这棉袄,我从棉花,到选布,到缝针,成衣,都是亲历亲为。太子哥哥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
宋煜冷不丁看了她一眼。
夏妍背脊猛地发冷,“你可知道这世上遇到一个对你真心的人,是多么的难?太子哥哥为她白发,她还不是放不下身段给你做妾?她根本不会为了太子哥哥委屈她自己分毫。如果真爱一名男子,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
宋煜仍在看奏折,那位巡抚受贿了七千银子,地方官参要将巡抚革职下狱三年,宋煜粘了墨批示了一个准字。
夏妍的话他听见了。他蹙了蹙眉心没有说话,知道了,她不爱孤,她不会为孤不顾一切。
夏妍见太子仍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更是觉得好生伤心,“我的承安哥哥说了,那位肃王和那位沈军医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怕受封后,人家二人就会成婚了。”
宋煜眉心揪了揪。
夏妍说,“太子哥哥这样冷落自己的未婚妻,自三月初六至今,九个月过去,都没有给夏妍一个婚礼,累及了夏妍的名声,太子哥哥怎么对得起夏妍对你的一片心意!”
宋煜仍不说话,知道了,孤对不起任何人。
谢锦说,“夏大娘子,很明显殿下心情不好,不愿意说话,你不要再谴责殿下了可以吗!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来谴责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是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他对不起我!”夏妍说,“世人都知道是太子哥哥亲自点名要娶的我,如今九个月不给我正名,又半年不同我说话,根本有冷落功臣之嫌。”
就是想刺激宋煜说话,她听听声音也好啊,
“人家沈军医长早就和他撇清关系,他如此执迷不悟,实在是不该了!他应该宠幸正妻,才是他身为太子该做的事情。”
宋煜不知怎么的,喉中猛地一腥,唇边有殷红的血丝将唇瓣染红,他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了唇瓣。
他一板一眼将手帕装起,将那巡抚受贿的折子收起,然后又拿起另外一张折子去批。
夏妍眼睛一凝,吓了一跳,也心疼自责了起来,“太子哥哥,你你怎么了。”
宋煜仍不同夏妍说话。
谢锦见爷呕血,对夏妍道:“莫提肃王和沈大娘子了好吗!也不要再指责殿下了。殿下只是在安静的批阅奏折。不能得片刻清净吗!”
“我……”
谢锦冷笑道,“九个月不给您正名,您还不知难而退么。爷一直将主动权放在您手里。是你让你自己至于这般难堪的境地。越拖越难堪。”
“我一心嫁进东宫,为东宫妇。我若回头便是天下第一笑话。”夏妍红着眸子,突然厉了神色,“太子哥哥,你亲口说,你不要我,夏妍死生便与哥哥无关。”
宋煜听见夏妍用生死相挟,缓缓顿下纸笔,半年来,第一次开口叫她:“夏妍”
夏妍终于听见太子的声音呼唤她名讳,她竟眼眶一热哭了起来,“夏妍真的没有退路。家里姊妹众多,都在等着看夏妍的笑话。这九个月迟迟没有正名,已经是笑话了。太子哥哥接受夏妍的好意吧夏妍和你一样是受家族冷落的人,我们应该相互取暖啊。”
宋煜说:“夏妍…莫哭了。”
宋煜离开沈府后。
沈江姩信步走在廊底,她在屋外看到了宋慕之送她的茶花,以及猫舍里的波斯猫。
-你和茶花和猫过吧,我和女儿不打扰了-
沈江姩回到了卧室,看着空寂的屋子,顿时升出好些孤单。
连素来得她宠幸的茶花和波斯猫也变得暗淡无色。这茶花和猫猫,原来不及宋煜一根头发,和唇边一丝浅笑。
她走到宋煜睡了二十一天的小床边,她拿起宋煜枕过的枕头,将面颊埋在枕头上,嗅着枕头上宋煜身上似檀似麝的余香。
这屋子每个角落都有宋煜的影子,她突然觉得这二十几天和他僵持是在浪费光阴,他一直想抱抱她,她知道的,她何尝不想偎依在他怀里,规划一下他们的未来。
她希望和他有未来。
她不要各过各的了。
他习惯坐在茶几后,姿势老道的沏茶,她很着迷他沏茶时的模样,尤其沏茶晾温后,端起饮第一口,眯眸子享受的表情让她很难以抗拒,每每那时,她很想吻他。
她突然意识到,她思念宋煜了,她突然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刻骨铭心的想要立刻见到宋煜。
去东宫!
去他的领地,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