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他原幼时被奸人下毒,坏了根本,便需要中药养身,后到冷宫,受尽折磨,被恶仆打的腿疾、沈江姩改嫁造成的心疾、寒冷造就的偏头痛。
他从不与人说,但内里是自卑的,因为没有人喜欢每日服用那样多的药,药物副作用导致更多毛病需要更多的药维持。他不喜欢出门,不喜欢旁人看他好看的面庞,他认为自己是被世道遗弃的。
-孤可以同女人生养么-
-殿下长期用药,多有镇痛作用,主要成分是乌头,毒副作用极大,殿下自身便是毒源,除非承受巨大身体疼痛及丧命风险,停药至少三月,否则会坐下畸胎-
宋煜内心很乱,他这些年因为腿疾在冷宫用拐杖受尽冷眼,深知有缺陷的人是会如何被世人排挤,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健康的。
沈江姩若知道他是毒源,会害怕他,远离他,倘若生下一个怪胎,她会恨他带给她耻辱!
他甚至不能给女人一个健康的孩子。
明明吃了避子药,他的主治大夫陈安交代他吃半粒就可以避免怀孕,他每次用二到四粒,很小心地规避着为沈江姩带来不幸,因为他知晓他目前没有时机可以断药数月去给女人孩子,他有大事未成。
可为什么她怀孕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愤怒,又不解。愤怒事情不在他的掌控内,不解他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和周芸贤有染,他用着避子药她如何怀孕了。
沈江姩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夜晚,尤氏被周芸贤打烂发配回禹州大义,翁氏死去时蜡白的脸,周芸贤嘴唇含着妹妹的发丝威胁玷污,以及后来自己被生活了七年的丈夫教授如何服侍太子。
那晚周芸贤委实提议练练手,但她并没有依从。
“宋煜那晚我和周芸贤什么都没有发生。”沈江姩穿上棉衣,趿着绣鞋从床榻下来,她来到宋煜身边,仰起面颊,真诚的说着,“孩子的爹爹是你。宋煜,我是个承认了就坚持的人。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宋煜心中猛地揪起,她若知道自己是有毒的怪物,还会这般亲近他么,可笑么,他竟希望这孩子不是他的。
“沈江姩那晚你被周芸贤威胁,强迫,纵然你和他发生了什么,孤王也不会嫌弃你。秦钟虽在外监守,他却不得知内里。你莫怕孤王,你说实话好吗。”
若当真是周芸贤的孩子,起码是健康的,有她一半的血,他虽有遗憾,但可真心对待的。
沈江姩很诚实的说着,“宋煜,我说的是实话呀,孩子就是你的。那晚上虽然周芸贤提议练练手,但我拒绝了,我不会和欺负我妹妹,利用我换官爵的男人发生关系的。我解释不清,我哪知道你在吃避子药啊。”
宋煜睇着沈江姩,他眸子逐渐红了,所以自己便这样有毒,纵然用着避子药也让她怀上畸胎。
宋煜坐在椅上,整个人很安静,沈江姩那样干净,他不知怎么去告诉她,他的种子是坏种,他害怕从她眼中看到恐惧和嫌弃、怪责的目光。
沈江姩慌了,宋煜的安静使她很心慌,他不相信她对他感情的忠诚么,他仍在介怀她这七年放弃了他,和周家真心过了七年,没有特意为他守身之事么,她说:“宋煜,你生气了吗?刚才你叠衣服,我表现不好,我无理取闹,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没。没有生气。小事。”宋煜难以启齿,“姩姩”
沈江姩拉了个小板凳坐在宋煜身边,她说:“那我们择日去看看宅子吧?买个方便你出行的。小些的,够住就可以了,我想你不缺大宅子,你缺一个家。”
“你很喜欢肚子里这小孩吗,沈江姩?”宋煜问。
沈江姩肩膀猛地一缩,他不喜欢么,因为他觉得孩子不是他的,对么,“宋煜,因为是你的小孩,我才喜欢呀。你喜欢男孩儿女孩儿,我希望是个妞妞,那可太多漂亮衣裳可以买来穿了。”
“叫大夫看看,再说吧。”宋煜的薄唇失去血色,他拿起衫子披上,打开门让春茗去叫来他的主治大夫陈安。
沈江姩总之很无助的,她第一次怀孕,还是怀的心爱的男人的孩子,想留下,真想留下,二十四了,她也想有个家。
她见陈安背着药箱进来,她很无力的对宋煜道:“我没有说谎。你能不能笑一下,你这样严肃干什么嘛。”
宋煜抿唇笑了笑,“笑了。”
沈江姩觉得喘不过气,她很疲惫。
陈安进来给宋煜行了礼。
宋煜说,“怀孕了,你给看看。”
陈安脸色大变,额头猛地出了一头的冷汗,避子药是他给太子备的,太子面色阴霾,陈安不懂到底是避子药出了问题,还是这位小娘子作风出了问题,总之哪个都够太子心情阴霾的,“是。”
“劳烦夫人抬手。”陈安言道。
沈江姩将手缓缓搁在脉枕,将厚衣撩起,仅留在腕上薄薄一层丝质亵衣。
陈安隔着亵衣把脉,随即束手立在旁边。
沈江姩自己也把了脉,脉息比较弱,她认为是刚怀孕所以还不太明显的关系,她喜欢针灸术,对孕理只是粗通,有孕脉就说明宝宝活着,她是女人,很感性,对这个小生命她已经有很强保护心理。
宋煜指指门处,“外面说吧。”
随即,宋煜走出门去,在颇远处顿步,“孩子怎么样?孤王的种,想要。”
陈安在宋煜身边俯身,“脉息基本没有,等于是个半死胎。只长肉和骨头的毒瘤畸胎。得尽快打胎。不然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
“陈安,你的药太好了,你在这等着。”
宋煜眼底的怒火达到一个极致,他猛地将眼睛闭起,体会着内心里钻心的疼痛。他的骄傲和怕失去沈江姩的那份占有欲和自私,让他难以启齿自己带给沈江姩的是一个畸胎,甚至可能危及她的生命。
陈安汗透衣襟,内心里狂跳如雷,殿下甚为笃定的说这是他的种,那么这避子药是他陈安准备的,也就是说他造成了殿下失去一个孩子,一时间陈安紧张难抑,颤抖着手用衣袖擦拭额角,“是”
沈江姩坐在屋内椅上,门边有脚步声响起,宋煜进了来。
沈江姩抱着自己买的核桃酥,去迎宋煜,“孩儿他爹,你刚才才吃两口核桃酥,你要不要再用些?我这边的核桃酥可是管够的。皇后不给你,我都给你。”
宋煜望着沈江姩讨好的模样,他心中揪得很疼,他将她手中袋子拿过搁在桌上,他说:“你过来。”
“你干什么啊?宋煜。”沈江姩摇着头往后退,“孩子真是你的。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我不喜欢这个孩子。”宋煜想让她恨他不信任她,好过于她恨他是有毒的坏种,永远地逃离他,“这个孩子打掉吧。以后孤会再给你一个孩子。”
“哦,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你不喜欢姩姩的孩子。”沈江姩心如刀绞,她绝望道:“那看来我们不用买宅子了。断了吧。”
“沈江姩,断字就这样轻松说出口了?”宋煜攥着手。
“你打胎都说得出。我断字干什么说不出。”沈江姩轻笑,“亏我低三下四要与太子爷买宅子过日子,结果太子爷连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我。失望至极!你知道吗,我就是因为孩子才想和你在一起的。”
宋煜心中千疮百孔,低声道:“我叫陈安去煎药。今天把胎落了,趁这几天过年我休沐,好好照顾你几天。”
“是你的孩子吗?你凭什么说落就落啊?”沈江姩愤怒道:“你说得不错,不是你的种,是我家阿郎的种。落不落胎,不是你说了算!不是你孩子,我干什么和你过啊?你该不会以为我又爱上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