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直到出了周府,坐上他的马车,将头靠在马车内壁上,闭上双眸,晶莹的泪珠自眼尾滑落,清俊的面庞布满忧郁。
这是他第二次下臣子府邸会见臣子之妻了,内心明明知晓不应该的。那道墙使他觉得自己很不堪。谢锦看他的眼神,他不是不懂,他做的事情不体面。
可...在冷宫被幽禁见之不到,出来了怎么忍得住。就这样算了么,还是想问问,曾经爱过么。
周大人掀开棉被,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
周大人是她的夫婿,做什么都合乎礼教。
宋煜对她做什么都不被世俗接受。
宋煜攥着夜明珠的手骨节泛白,无论周大人对她做什么,自己都没有身份去阻止,只能将所有想法压在心底,是么。
谢锦望着飞檐走壁翻那个出周府的太子一言不发地进了马车,他在这马车上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手脚冻僵,这时搓搓手,松开缰绳叫汗血往上京高处走。
当下三更多了,四更又该起身去上朝,爷折腾一夜没睡,他这随侍又在周夫人墙头外头守半宿。不得不说,少主二十八岁,精力比他这二十一二的还旺盛,最近经常搞通宵,这还不如关在冷宫作息规律了,真是老当益壮。
谢锦至今还记得他告知殿下周夫人跳河死了之后,殿下他如箭一样冲出画舫去的画面,也记得沿河岸寻二个时辰寻周夫人不到,爷他边沿岸叫‘姩姩’边红着眼睛,时不时避着众属下抹一下眼角的着名场面。
“方才暗卫来告诉属下了,说周夫人回周府了的。”谢锦边驱马,边轻声说:“属下都说了周夫人那人心思豁达,不会因为爷撕了她一张银票就想不开寻短见的。她那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为一张银票都闹那样,成碎屑了也一片不留的捡走的性子,不救出沈家人,她能轻生?”
“这下爷见着人,可放心了吧?光顾着找她,腿疾也不顾了,走了那些路,对咱有扶持之恩的侧夫人也搁在画舫了不管了,一群小娘子,独独侧夫人被爷丢下了,侧夫人多难为情,当时脸都白了啊。爷,咱们是回东宫哄哄,还是直接去皇宫早朝呢?”
色令智昏吧,拎不清属于是。个个都劝殿下不要执迷过去那点不甘,被抛弃就抛弃了嘛。如今过得比周夫人好不就行了?七年了,该往前看了啊,不值得为有些人走不出来。
谢锦说着,便回手将车帘子掀开往车里看,一眼看见少主又默不言语地红了眼角,见帘子掀开,宋煜抬手抹了下眼睛,一脸寡淡的看向窗外,倒有几分生无可恋之意。
谢锦便默默放下车帘,这怎么人找不见抹眼角,找见了还抹眼角,究竟在委屈什么,不会还对周夫人没死心吧,难道还想破镜重圆?人家都嫁了七年,孩子都七八岁了
被害那样惨,腿都被打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毫无人情味七年问都不问一句,还不死心?谢锦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许久,宋煜回答谢锦:“先回东宫,回去先看看邱梦。昨儿将她一人留在画舫,怠慢了她。”
“是。”
好在悬崖勒马,浪子回头金不换。还知道侧夫人受了怠慢。
谢锦驱车赶往东宫,本以为一路上不会再有话。
哪知车厢里幽幽传来少主那嗜血而带着鼻音的声量:“给孤王派五千重兵,翻遍上京,掘地三尺,抄了沈江姩的狗!”
谢锦肩膀猛地打斜,憋半天憋出这么个大招,还得是宋都少主啊,谢锦险些从车上摔下去。
不...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了,刚还以为他对周夫人不死心,这突然就恨之入骨,连周夫人的狗也不肯放过了?人格分裂的挺彻底。恼羞成怒了
抄一条狗,派五千重兵。多少属于是小题大做了,大做的厉害,做的厉害,造作啊。
关键狗不得被吓得满上京疯跑,边跑边疯狂地吠叫,那画面真不敢想象,这任务重兵接了会铭记终生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雪夜,少主下令抄前妻之狗,史上留名,流芳百世。
“抄到了这狗是就地处决,还是...?”谢锦问得面无表情。
“押过来给孤王。”
“......”那只是一条无辜的狗狗,不会要腰斩吧,爷未免太残暴了,谢锦战战兢兢道:“这周夫人的狗,有...有画像么。大致是个什么模样?”
“易缪身上有。翻翻。”宋煜认真道。
“翻出来画像之后,易缪的腿还卸么?”谢锦问,刚才少主怀疑易缪把人藏起来囚禁了,这易缪当真被宋煜的人控制在护城河畔,十几个小伙子挨个被盘问底细,哪里人,多少岁,家里几口人,分别多大年龄,从事职业,不厌其烦。
“盘问完没犯法就放了。”宋煜已经从沈江姩口中问出她的行踪了,她在马车里窝半宿,没有和易姓可疑男子厮混。
护城河畔被官兵戒严了。
易缪说,“我回答十几遍了,我真叫易缪。周夫人没有被我非法囚禁。我们是良民。按月缴赋税的。”
伙计一,“我家真的只有两口人,我和我娘。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没必要骗你的呀!那也不是家家都四世同堂吧大哥。”
伙计二:“真的是帮人寻狗。我们不可能十几个小伙子欺负一个姑娘的嘛。你们讲讲道理咯。你们是谁派来的嘛。问题不要太多,你们的头头真的很啰嗦哦。”
官兵:“到底是不招,是么!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人究竟被你们藏去了哪里?”
官兵:“刚不是说你爹五十五,这会儿又五十六了?!给我说实话!你爹生辰八字究竟几何?”
官兵:“妹妹?刚才不是说只有个弟弟。妹妹是过继的?不行,太可疑了你这。继续给我瞎编?”
暴风疾雪,露营搭帐篷,盘问一夜,还带复盘的那种,官民互相折磨。
上京郊区破庙角落稻草堆里,小铃铛轻轻作响,扎着小辫的小黑狗卧在草堆里,肚子在觅食时被餐馆跑堂狠踢了一下,此时轻声呜咽着,许是想念它七岁坐监的小主人媛媛了。
周府。
周芸贤自出了尤莲莲的客房,回到他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底睡不着了。
妻子找娘家妹妹的小狗找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妻子出去前额头磕在了花坛上出了满脸血。
他却在这个夜里和尤氏发生了关系,做了两次。
他心里不能说不愧疚自责。
毕竟曾经自己是依仗妻子的家世平步青云的,犹记得自己背着行囊背井离乡,来上京奋斗,敲开了沈府的门。
沈大小姐正要出门,温柔问他找何人,并没有因为他身上衣物寒酸而看不起,他指着门口招人告示躬身问府上可缺药童,她笑着说我家爹爹在花厅,我引先生去吧。
不知为何,周芸贤突然眼眶发涩。
今晚他这样,对妻子是不是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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