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一年到了头,无论是贫困还是富裕,操劳了一整年,最后到了迎接新年的时候,没有一个是不重视的。
汤府又是在这一片富人区,汤潋澄与许苑出门时,隔着门,都能看到别的人家灯火通明的场面,大门旁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更是亮眼。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街道上,往日都要宵禁的夜晚今天也是比从前热闹得多。
汤潋澄一直在心中酝酿要说的话,下了马车后,迟疑着许久没有开口,气氛莫名都有了几分尴尬。
但很快,这份尴尬就被一大群浩浩荡荡涌过来的人群淹没。
为首几人戴着鬼神面具,踩着高跷,手里还拿着各色的物件,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领头走过一条条街道。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的百姓脸上都戴着面具,一路跟在身后。
按照本朝的惯例,每年除夕夜都要驱逐年兽的活动,就是现在这种游街活动。
大家或是真的相信驱逐年兽来年就能顺利,或是过来凑个热闹。
等游街的队伍从自家门口经过的时候,就忍不住戴上提前买好的面具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越是凶神恶煞的面具,越能将年兽吓走。
汤潋澄与许苑对上眼神,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他们从前都没有时间参与这样的活动,这时候也没有准备面具。
两人面面相觑,还好周围一些年纪大一些的人有经验,提着一兜子面具叮叮当当地凑到了两人身边。
“ 是没准备面具吗?我这儿有,十文钱一只,两位要来两只吗?”
这种面具,平日或者就是提前白日到摊子上去买,也不过五六文钱一只,现在直接涨了一半的价钱。
做生意都做到他头上来了啊。
汤潋澄也是有些好笑。
但,也不是不行。
他抬眼瞧了瞧那人特意挑出来的两只面具。
一只红的,一只蓝的,花样图案都比较类似,般配又登对。
汤潋澄从荷包里数出十文钱,交到了小贩的手里。
两只面具就到了他的手上,一只被他递给许苑。
他们戴上面具,跟在游行队伍的最后面,耳边被身处环境里的热闹声响包围,方才阻挡在汤潋澄喉咙处不让他开口的阻力好像无声中消失了。
他也没有立刻就去谈论约许苑时想要提起的话题,看向了前面的游行队伍,感叹了一句。
“你看,他们好开心啊!”
站在他们前面的人老少女男都有。
有出来的一家人,母亲与父亲站在一起,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戴着小小的面具,被他们牵在中间;
也有年轻的男子衣着打扮,拉着自己的三两好友,热烈讨论着经过时的一些奇异风景;
甚至还有互相升起情意但尚未成婚的有情人,借着面具的遮挡抛却了平时的拘谨,借着人群的拥挤走在了一起。
无论是谁,即便看不到他们的脸,也能够从脚步的轻盈与偶尔传来的轻快声音中感受到那股没有忧愁的欢喜。
这股欢喜感染了许苑,她面具下的唇翘起小小的弧度。
“是啊,开心。国家虽然百废待兴,圣上却是英明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百姓们操劳一整年,能看到付出后的成果,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们也应该高兴的,明年新的一年,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许苑从前读书,是在这方面展现了天赋,被母亲当做光宗耀祖的攀天绳。
她懵懵懂懂进了学堂,但那时候,读书,为的也就是他们托付在身上的愿望,现在,她好像有了些别的更清晰的想法。
“为生名立命。”
靠着自己脑子里学到的东西,为天下百姓安身立命而奉献。
走在队伍里,他们不知怎么就谈起了对以后的规划。
汤潋澄听到了许苑的话,低着头,声音嗡嗡的。
“我没有你那样的理想远大而宏伟。大概就是继续发展汤家生意,今年与知府的合作挺不错的,明年也许能够借一些渠道与官家搭上关系。”
说不定也能借那些渠道解答一些在心中存了很久的疑惑。
只是,好像,自己的这些事情,与许苑比起来,就太过小家子气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压抑。
许苑指了指前面那一个个寻常渺小又构成了这样宏大场面的人群。
“人生没有大小之分,每一个时刻,都是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啊。你本来就很厉害,比我厉害,我也就会死读书,你会的东西比我多多了。”
汤潋澄那些隐秘的自卑被她抹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说了一句。
“我哪有那么厉害呀。”
但后面,还是忍不住开心。
两人一直跟在游行队伍的最后面,除了行走,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就一同聊了许多。
未来与过往,回忆与畅想,记忆中的欢喜与悲痛也在闲谈中倾吐而出。
那些对方参与过还是没有参与过的人生,在倾诉中好像都身临其境地走过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