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里有没有无辜者,贾琏不知道,但他知道,就这么一个案子,没必要把自己卷入太深。贾琏是穿越者,不是道德君子,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那就怎么做咯。
实际上张廷恩也是这個意思,师徒二人之间非常有默契,在顺天府隔着门交流,就能明白对面的意思。贾琏表示【很麻烦】,张廷恩立刻会意【那还不赶紧抽身?】。贾琏【明白】。
客房内,在小厮的伺候下,李冬梳洗后早早睡下,今天真是身心俱疲,身体上的疲倦,休息一夜就能恢复,精神上的疲倦,导致他晚上睡觉都没睡好,期间醒来好几次。
天刚亮那会,李冬又惊醒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再次在脑海里重演,李冬困意全消,干脆起身穿戴。贾家的小厮服务态度极好,听到动静站在门口问一声,得到允许后进来伺候梳洗。
对比之下,李冬觉得自己身边的小厮,简直就是个糙货。
院子很大,李冬出来走两步活动一下身体,顺便醒醒脑,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在打拳的贾琏。动作慢悠悠的,看似若软无力,却又给人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大概感觉就是手里总是抱着一个沉重的球的同时,还在做各种动作。
坚持锻炼是贾琏穿越后最有恒心的一件事情,原因就是怕死。这年月没有抗生素的,伤风感冒都会死人的。不是说中医不行,实在是中医好医生很少,庸医很多。
中医近乎道,从学医的角度看,太吃天赋,吃悟性了。
西医的所有知识,都能直观的看到,尽管也有很多模糊地带,一种症状有很多种病因造成。但就学医的角度而言,西医确实更直观,体系更清晰。
最重要的一点,西医赚钱啊!而且是整个产业链的赚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中医就算是能修炼成仙,面对西医也很难有抗衡的余地。
李冬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看见贾琏在练拳,心里好奇,却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看。
一套简化太极拳打完,贾琏收了拳式,冲李冬笑道:“李兄起的早啊。”
“惭愧,昨夜惊醒了几次,脑子有点乱。贾兄看着休息的不错,精神饱满。”
贾琏笑了笑,接过桂香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和手,招呼李冬一阵慢步走,一边说话:“李兄不必惭愧,凡事皆有因。就林平而言,如果没有退婚之心,就不会被人以此为凭做文章。就杨家人而言,没有攀附权贵之意,便没有接下来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其女自缢,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说的清楚了。”
李冬点点头,心头的阴郁淡了许多,最终还是叹息道:“昨日所见,令人意兴阑珊。”
贾琏明白他的意思,做官要像顺天府那样,没意思。
“你不要这样想,那些虫豸在官位上,无所作为还是好的,有所作为才是百姓的灾难。与其他们在官位上,为何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在官位上呢?至少你我做官,不会给百姓带来人为的灾难。你我这样的人多一个,官场上的虫豸就少一个啊。”
贾琏真不是在拉帮结派,但怎么讲呢?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结党营私。想做点正经事情的官员自然也要抱团,不然怎能跟人家斗呢?
一番话让李冬心头压抑的块垒轻松了一些,贾琏继续加大剂量:“既然做官了,就一定会有斗争的。如何斗争,就是一门需要花费心思的斗争。来年会试,我看好李兄定能高中,将来在外为官,一定要先学会自保,保全了自身,才有继续跟虫豸们斗的本钱。”
贾琏觉得,李冬这样的人做了官,一定会跟现在的官场风气格格不入,一个把持不住,就跟别人斗起来了,就想贾雨村刚进官场那会一样,稍稍有点小错误,就会被人抓住无限放大,又或者被当了替罪羊,罢官去职。
官场是大周朝天下最黑暗的地方之一,张廷恩那种想做事的官员,也都是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就这还是初心不改哪一款的,你看李清就知道了,为了做官,彻底的改变了自己。
初心什么的,你不做大官,怎么去实现初心?但是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你还能保持初心?
所以说,张廷恩这样的官员难能可贵!
两人之间走了十几分钟,都是贾琏在随口说,李冬默默的听。
李冬很清楚,他的出身决定了,很多事情跟贾琏没法比。贾琏愿意跟他说这些,是真的拿自己当真朋友,不然没必要说这些,甚至昨天完全可以拒绝自己。
散步之后吃早饭,整个过程李冬保持沉默,贾琏也没多说,该说的散步时都说了。
很多事情必须得亲身经历才会长记性,指望别人教是不会记住的。
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两足战神从自然界中脱颖而出,DNA里刻着【自信】二字。
没有被同类毒打之前,人的自信心会渐渐的膨胀。但凡能有点成就,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被周围的人吹捧的久了,人都是会膨胀的,就像那些流量,明明是九漏鱼,却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什么人设都敢立。
顺天府外,贾琏和李冬刚下马车,许推官就出现了,看着他眼圈黑的能直接扮演熊猫,贾琏就知道他一夜没睡。许推官身边还有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贾琏看着有点眼熟。
“张贵给琏少爷请安!”中年男子一开口,贾琏便知道这是谁了,是张府老管家的侄子,张廷恩的族人。老管家张福年龄大了,把侄子叫来帮忙,培养他做接班人。
张廷恩把张贵派来,意思很明白,提醒顺天府,我看着呢。
“受累了!”贾琏没必要给一个下人太多礼数,但也没有任何轻慢的意思。
“应该的!”张贵说完了后退一步,表示带了耳朵和眼睛,嘴巴现在就丢了。
“小公爷,林平的案子已经结案了。下官在此等候通报,等会进去,二位就能把同窗林平接走。”许推官直奔主题,贾琏没有立刻应答,而是先抱手行礼:“许大人客气了。”
李冬在一旁有样学样,完全就是一副学习的态度。
“闲话不说了,昨夜原告杨丰便主动坦白了一切,因为林平多次推脱,不肯尽快成婚,杨丰心怀怨恨,其女得知林平推脱,一时想不开,上吊死了。杨丰便借此机会,给林平告了。”
许推官一点都不带拖延的,直接说明了案情。
李冬听了欲言又止,贾琏很直接的问:“官方说法就不要多说了,说真相。”
许推官四下看看,迈步走到墙边的角落里,等贾琏二人跟上了,这才开口:“杨丰乃武官出身,二十年前在西北战场,奉命杀俘。回京后受到上官的牵连,离开了京营,靠着积蓄买了点地做一名乡绅。”
许推官停顿了一下,看看贾琏没打断的意思,继续:“我问过仵作,杨丰之女有两个月的身孕,上吊之后,一尸两命。经查,京城有一权贵喜欢打猎,多次夜宿杨家。”
说到此处,许推官闭嘴了,一副再怎么都不肯继续说的样子。
“MD,一群虫豸!”把真相串联起来的贾琏破防了!把人家未婚妻的肚子搞大了,赔钱退婚就好咯,偏偏要这么玩?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林平这家伙嘴里也没实话。
骂完之后,贾琏转身对李冬道:“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让人去客栈,把林平的老母接来,让他们母子相见,一起回家。实在于心不忍,给点钱好了。”
说完,贾琏从袖口里摸出一块五两的银锭,塞给李冬:“我的份子钱!”
做完这一切,贾琏掉头就走,一刻都不肯多留。贾琏从贾蓉口中早就得知,乡试放榜日在酒楼上发生的一切,要说林平义愤于贾琏必中的谣言,在酒楼上仗义执言,杀了贾琏都不信这个话。结合在顺天府里初见林平的一幕,呆呆傻傻的样子,肯定是看不到生机后,精神受到巨大打击的表现。由此可见,林平本人也不干净。
李冬见惯了从容不迫的贾琏,刚才那一串的表现,给李冬开了眼。
原来,贾兄也是个性情中人,也有接受不了事情。
问题是,为何我好像看懂了,又没完全看懂呢?
真相到底是什么?李冬还是好奇,但已经没那么好奇了,贾琏的课不是白上的。
李冬大步追上贾琏:“贾兄,留步。”
贾琏站住回头,看了一眼李冬眼神里不再清澈的愚蠢,低声道:“不要问我真相是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非要问我猜测的结果,我可以给你一个,不一定对。”
李冬立刻抱手道:“请教!”
“我没有猜错的话,林平去杨家,是双方约好了退婚。林平付出一点什么,换来的退婚。为何要退婚,林平应该是知道了一点什么。只是到最后林平也没想到,被人狠狠的摆了一道,杨丰这厮也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整件事情里,唯一的无辜者就是林家寡母。”
“顺天府呢?”李冬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贾琏多少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很坦白的给了个答案:“简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是顺天府也好,藏起来的那位也罢,没想到你把我拉进来,一通乱拳,导致事情差点失控。这样也好,林平活着,将来必定会寻仇。呵呵,林平要是中了进士,外放一定是边远地区。你等着看,到时候我还是要插手捣乱的。”
“为啥的?难道真的为了林平?这不是贾兄的风格。”李冬总算说对了一句。
“不为啥,就是要损人不利己,不为别的,就为了恶心一下他。不对,我还要帮着林平升官,让林平去找那个人斗。狗咬狗,一嘴毛,看着才热闹。”贾琏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李冬更迷糊了:“贾兄,此事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一群虫豸,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就不能当着没看见,被人恶心了,我必须恶心回去。”贾琏异常的斩钉截铁,没法子,就是这么任性,我就是这样的贾琏。
李冬却从另外一个角度完成了自己的理解:“原来如此,义之所在,不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不愿置身其中,故而令彼等互相撕咬,受教了!”
贾琏听的是目瞪口呆,哪来的义之所在?我就是想做一根搅屎棍,尽管这跟搅屎棍的初衷是被动的,但既然做了,那就必须做一根尽职尽责的优秀的搅屎棍!
行吧,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贾琏也看的去解释,内心深处其实还是看不惯啊。
李冬亲自去客栈见了林家寡母,见面后林母要给李冬磕头,李冬尽管心里很膈应,还是赶紧扶着老人,不肯接受大礼,口中还解释:“林平能全身而退,要感谢的人是同窗贾琏。没有他的插手过问,案子很难翻转。”
这就是在明着说了,林母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不自然,李冬看的仔细,心道【贾琏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不单林平知道点什么,林母也是知道的。】
如果贾琏在场,一定会发出呐喊【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陈坤在表演!)
李冬还是决定善始善终,亲自送林母到了顺天府,在门口等了一会之后,林平出来了,许推官亲自给送出来的,顺天府的府尹大人不知道藏哪里去了。
看见母亲的林平抢上前,跪地膝行,嚎啕大哭:“母亲,儿子不孝,罪该万死。”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旁观者李冬扭头不看,因为心里并不感动,反倒觉得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再次让李冬开了眼,难怪贾琏避而不见了。
此刻的贾琏也没多好过,张廷恩去上值了,师娘却把他叫去,一通好说。
“还以为你是个精明的娃娃,没想到也是个糊涂蛋,也不搞搞清楚就往里掺和。你讲同窗之情,同年之意,别人却拿你当傻子玩。还有那个李冬,也是一个糊涂蛋。”
贾琏俯首帖耳的听着,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这么说你。
“对了,赶紧家去吧,你老子那边又闹出事情了。”
贾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