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的判断完全正确,老太太别的技能点不足,这后院里斗争的思维绝对是MAX。
正月十六,贾琏的年算是过完了,得去国子监报名上学了。
估摸着国子监的官员也就是上午报名忙一阵,下午就得开溜。
毕竟在这样的衙门里厮混,摸鱼技能必须点满。
贾琏也不着急出门,早起锻炼结束,吃了早餐后,才去给贾赦请安。
非常难得是贾赦居然在,此前父子二人之间的冲突,经过这个年淡了许多。
固态萌生的贾赦又摆出父亲的嘴脸,教训了一番,什么好好读书,光宗耀祖。
贾琏耐着性子听他絮叨,贾赦却说个没完,实在忍不住的贾琏才开口打断:“我还得去老太太那边走一趟。”
正说在兴头上的贾赦愣住了,顿了顿,看看目光清澈的贾琏,想发作又忍了,等贾琏告辞出去,才开口骂一句:“小畜生,翅膀硬了。”
邢夫人在一旁面无表情,默默腹诽:有本事当面骂啊。
贾母这边正在执行家法,几個婆子被按在前院地上打板子,赖大看见贾琏进来,立刻迎上前道:“琏二爷,这几个妇人碎嘴,惹怒了老太太,发了话要打十板子,撵出贾府去。”
贾琏看着赖大没说话,心里想的是这家伙啥意思,难不成还指望的发善心?
回头我替这些人说话了,她们落了好处,未必会感激我,只会感激赖大。再有就是老太太那边怎么想?
现在的贾琏,真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恶心来揣度人心,尤其是贾府里的这些下人们。
“跟我说这些作甚?”贾琏冷着一张脸,一会袖子往前走,穿过院子往里走。
赖大站在原地,看看被打的三个妇人,再看看贾琏的背影,心里一阵慌乱。
作为老太太的嫡系,赖大自然是地位稳固,架不住这老太太年龄大了,回头老太太没了,贾琏要收拾自己不跟玩似的?至于讨好的话,赖大也没信心,不是没想过修补关系,上次孙婆婆的事情,自己做的不够,还让贾琏登门去提醒一句。
说起来,这个当初自己不用太过在意的大房琏二爷,如今已然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主。
正要入正堂,但见贾母与王夫人二人,一个冷面高坐,一个站一侧垂手而立。
见贾母脸色难看,贾琏迈过门槛的一只脚退了回来,做势转身要走。
贾母见了便大声道:“勿那猢狲,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贾琏讪笑连连,过门槛后露出尴尬之色道:“这不是老祖宗气势惊人,孙儿害怕腿软站不住,回头丢了贾府老爷们的脸面么?”
一句话给贾母逗乐了,噗嗤一声,展露笑颜,却阴阳怪气道:“真是有孝心的好孙儿。”
贾琏上前抱手躬身九十度道:“孙儿谢过老祖宗夸赞。给老祖宗请安了!”
贾母知他来意便道:“行了,嘴上抹了蜜糖怎地?今日起,不用天天来请安,读书要紧。”
“不碍事,孙儿还是要谢过祖母的关切。”贾琏在老祖宗和祖母两个称谓之间跳舞,前者透着点亲近,后者带着点男孩子大了,知礼守礼的意思。
“都是该当的,不必多谢,去吧,别耽误了国子监报名。”
得了贾母这句话,贾琏躬身后退而出,到门口才转身。
过门槛时听得身后贾母的话:“老二媳妇,今后需管好下人的嘴。”
贾琏身形一顿,暗道,这荣国府里里外外的,全是老太太的耳目啊。
两人心里都清楚,亲不亲不看表面。祖孙二人,确实不能与贾母和宝玉之间比较。
贾母作为后院的柱石,该出手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也算是敲打一下王夫人了。
同时向贾琏释放了信息,这荣禧堂谁才是后宅当家人。
看意思,这个阶段的贾母对于荣国府的把握力度可谓强大,完全不像小说里的那会。
怎么说呢?荣国府的嫡长孙贾琏在小说里就是个不成器的,做的就是一些支应门面的事情。虽然没啥错误,却也没什么前途。捐了个官儿,实缺却是遥遥无期。
看不到希望的贾母,落了个把希望寄托在元春身上的局面。
至于宝玉嘛,贾母的宠溺是真,也确实看到了大脸宝的废物属性。
贾母本质上就是个裱糊匠,努力的维持着贾府的“体面”。为了面子上的体面,即便是宁国府的种种龌龊,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知道又如何呢?
整个过程贾琏没提起贾珠,贾母也不提贾珠,双方保持着默契。
这对兄弟连塑料兄弟都不如呢。
在贾府谈亲情,有点搞笑。看看李纨就知道了,明明可以伸手捞一下巧姐儿。
日后那个千疮百孔的贾府,暂时还处在一个情况不错的阶段。实际上也是如此,但凡出一个稍微有点能力的后辈,贾府就能站住,再次立起来。这就是一门双公的底蕴。
贾琏上马车的时候,前面的车夫还看似很随意的说了一句:“早半个时辰,二房的珠大爷的车才过去。”贾琏嗯了一声没说话,心里默默的给这个车夫打上了“不能留”的标签。
你看,积极靠拢也要看分寸的,你一个车夫,主人不问,最好别乱说话。能在贾琏跟前说一些类似的话的人,也就是一个桂香了。小安在贾琏跟前,那也是谨言慎行。
正月没过去,年就算没过完,国子监这边可谓门前冷落,看门的老头在门房里打瞌睡,听到动静也就是抬头看一眼,压根没有起身拦一下的意思。
倒是贾琏主动上前见礼说话:“长者,何处报名?”
眼睛昏暗的老门房扫了贾琏一眼,抬手随意的指着里面道:“入内去问。”
说完又靠在椅子上继续打瞌睡,丝毫没有把看门当做一件很严肃的工作。
遭遇怠慢,贾琏无所谓,小安在侧后倒是忍不住了,撸起袖子要上前给这老不死的一点厉害看看,贾琏果断的抬手拦着,狠狠的瞪一眼,示意他不要生事。
这老头怎么看都六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都这岁数的老头,他能在乎啥?
再说了,在古代,一个人能活到快七十岁了,还能在这地方找个工作,能简单的了?
这老头用现代的话说,是有编制的,没准还是个官身。
尊老是本民族一个重要的道德指标,这也是现代社会很多老不死倚老卖老的本钱所在。
小安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在青云书院的大门口,你看他敢张牙舞爪么?
柳老头打不死他!
国子监是个清水衙门,占地面积却不小,毕竟好多人在此读书。
过了高大的门槛,入内就是一个广场,这一点丝毫古往今来都差不多。
不信你去当地政府看看,大门里面是不是一个广场。
三面是教室,广场对面是二进门,距离大约十五米,广场不算大的缘故,大概是京城的地皮宝贵的缘故。从位置上来讲,国子监属于最外围的衙门,却挨着孔庙。
贾琏在国子监里溜达时,心里寻思着,这至圣先师的招牌供着,在皇帝心里也就是供着。
找到办公房的过程也就是五分钟,沿途是一个人都没见着。说好的今天开学报名呢?
一排办公房里也是空空如也,走一个来回才从窗子里看见一个中年书吏很悠闲的对着火炉坐着,火炉上热着酒,身边的凳子上摆着一碟花生米,腿上摆着一本书。
书吏悠闲的自斟自饮,丝毫没注意到人进来。一直到贾琏走近了,挡住了看书的光线才察觉,抬头一看贾琏的打扮,立刻放下酒杯和书,起身抱手:“这位小爷有礼?”
“您抬爱,不敢称爷,在下贾琏,今日特来报名。”贾琏保持礼貌,态度适中。
“原来是贾先生,小的姓刘意,有个诨号刘三,您稍候,这就来。”这位书吏干脆利落的交代清楚,转身就去了边上的桌前。
贾琏见他没有读书人之间称兄道弟套近乎的意思,知道他就是个纯书吏,地位不高,却怠慢不得。怎么说呢,这里是国子监,能在这地方做书吏,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人一定读过书,只是科举之路不顺遂,秀才也不曾中一个,可见此人必有背景。
大周朝太祖定下的规矩,国子监有年龄限制,只收三十岁以下的监生。监生十年不能中举,自当退学自谋出路。年过四十不能中举者,不得再考,年过五十不中进士,也不能再考,当服从吏部安排,居家待选官。
多有言官呼吁,应该改革这条规定,太上皇时不予置评,今上也不置可否。
每每想到这里,贾琏心里都在腹诽,你看,这就是古代的读书人,只能在科举一条小路上大家一起卷的情况下,读书人每年都有人做官,数量多了,自然要搞一些符合自身利益的事情出来。哪怕是所谓的祖制,也不是不能改的。
一旦皇帝要搞所谓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做官的读书人一定会折腾的满城风雨。
刘意取了报名册过来,问过贾琏的具体情况,一一登记后再三拱手笑道:“原来是荣国府的琏二爷,失敬失敬!”
贾琏笑着摇头抱手回礼:“谈不上,荣耀属于祖辈,与我何干?”
得知贾琏是走读,刘意记录在案后解释一句:“琏二爷只是秀才功名,欲入监读书,尚需宗人府出具一份文书,方可入荫监就学。”
呃,贾琏愣住了,还有这么一个流程的么?
国子监的读书资格不好弄,即便是有资格的勋贵子弟想进来读书,也需宗人府出荐书。
贾琏没着急走,而是先盯着刘意看了一会,看看这厮是不是在为难自己。
这一眼给刘意看的额头上汗水冒了出来,贾琏的名声可不太好。青云书院里把方白衣的孙子,郭侍郎的儿子都打了,退学不是大事,大事是后来这事情连累了方白衣。
这一类顶级权贵的子弟,在刘意的心目中,属于京城里最不能惹怒的一类人。
真要让贾琏觉得刘意是在故意为难他,动手给人打一顿,刘意伸冤都找不到衙门。
“那行,怪我事先能弄清楚。我这就去。”贾琏态度不变,依旧是不冷不热,摆手就走。
刘意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后面喊一句:“琏二爷慢走。”
贾琏头也不回的去了,刘意坐回椅子上,长出一口气,这时候外头进来一个书吏,见刘意便笑问:“怎么回事,刚才出去的谁啊,给你吓的汗都下来了。”
“赵四,你可别乱讲话,琏二爷斯文守礼,并无半点跋扈之处。”刘意脸一冷,立刻反驳这厮。心道:这厮真是没安好心,万一我说错了话,他给传出去,那不是做实了背后说贾琏的坏话,回头倒霉的人不还是我么?
都说公门里头好修行,这一条管住嘴巴就很要紧。管不住嘴巴的人,都不知道啥时候就给人得罪了。刘意心道,这厮与我素来关系一般,适才套近乎必是心怀歹念,回头有机会,找贾琏告他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话说贾琏出了国子监,心里极端的不爽。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也没人跟自己说一声。贾母王夫人之类的女流之辈不知道这个,贾赦贾政贾珠也不知道么?
贾赦可能是真的忘记了,毕竟他啥都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害的自己多跑一段路的元凶,大概就是贾政父子了。贾珍那边,这点事情也轮不到贾珍操心。
贾琏也没着急去宗人府,而是先去了张廷恩家里,一问才知道,张廷恩去了户部衙门,这还没回来了。得,又白跑一趟。贾琏吩咐车夫,直接去宗人府。
理论上正月十六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身负重任的张廷恩,一早就去了户部。
新官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交接,以年迈唯有请乞骸骨的右侍郎,正在办事房里等着呢。
知道自己的仇家多,张廷恩在交接时非常的谨慎,尤其是尚未处理公文方面。
这一仔细,张廷恩就在一摞公文最底下,发现了一个坑,这坑还不小。